黑發男人穿着長度過膝的灰色風衣,以極其自然的姿勢靠牆而立。若以周身氣場來看,與往日并無差别。此時此刻,大抵又是随意選擇一個方向出神。
降谷零緊緊盯着那張熟悉度面龐。
以上判斷,成立條件是不去看那雙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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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參與公安卧底培訓期間,曾經見過「格蘭威特」這個名字,與高層們的心腹大患「琴酒」并列。
琴酒作為組織的頂級殺手,行事風格間或隐秘低調、間或傲慢猖狂,唯一不變的是任務成功率居高不下,解決卧底的速度令派遣方頭疼,擺到公安的案桌上不足為奇。
“請問,這位格蘭威特有什麼需要警惕的地方?”彼時降谷零不明所以,疑惑向教官進行确認。
本意隻是保險起見、順帶提一下的教官歎氣。
“正是沒有發現應該警惕的地方,才格外需要警惕。格蘭威特在那個組織裡,據說與琴酒同等地位,我們的人卻難以打探到具體職責與出手痕迹……”
“不是他的能力非同尋常,就是他的身份超乎想象。”
“降谷君,你是我最看好的學員。如有機會,請盡可能打探他的消息。這也是上面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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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谷零不清楚這是不是交給他一個人的任務,大概率不是,但是告知的人也不會太多。
卧底開始潛伏任務以後,最初數月甚至數年,基本都在邊緣打轉。為了防止不知何時降臨的時機被意外破壞,與本部的聯系基本越少越好。
在打入任務取得突破進展、又尚未站穩腳跟的關鍵時期,卧底更是會進入幾乎完全靜默的狀态。
比如降谷零,最近六個月與公安方面,隻由他主動聯系一次。
故而向有潛力的學員提前告知一項長期任務,也方便他們在卧底初期适當調整行動方向。
比如降谷零,若非這項長期任務在身,他面對格蘭威特絕不會采取如此保守的行事作風,以至于諸星大數次搶占先機。
不過。
現在,他似乎找到突破點。
那張面孔冷峻寡淡、缺乏表情,仿佛常年飛雪以後白茫茫的山巅。乍看不覺寒冷,相處愈久,才能意識到深入骨髓的漠然。
降谷零還是第一次,在那張近乎扣上面具的臉上,看見明顯得與本人直言無異的情緒。
并非泡影似得短暫一瞬,亦或“迎合”人群的流于表面。
即使相隔遙遠,那股情緒潮濕而沉重,仿佛浸透海水、不得不随波逐流的紙張,清晰傳入降谷零眼中。
那是……茫然、畏怯?
——怎麼可能。
降谷零認定自己感知失誤。
他再去判斷,那人似乎在猶豫,思索回憶着什麼。
“先生?”
帶有困惑的呼喚在身邊響起。
降谷零猛然回神。
“啊,多謝。”
他拿起櫃面上那一瓶酸奶,迅速跨過松下超市大門,一個閃身,躲入對方的視線死角。
幾乎在下一瞬間。
那身着灰色風衣的男人若有所覺,忽然回身望向這家超市,目光鎖定他先前駐足觀察的位置。
除了櫃台後的老闆,空無一人。
風祭巳我眉頭微動,收回視線。剛剛被人注視的異樣,絕對不是錯覺。
他索性後退一步,隐匿進陰影更深處,不再去看已經穿過醫院門口場地,融入街道上川流不息的人群的警官。
這個地點、這個時間,有可能監視自己的人,隻有他們三個。
以「格蘭威特」出沒無常的行事風格,公安方面大概沒有他的真人照片。
至于通過語言傳達外貌特征,由專家繪就人物畫……風祭巳我自覺「格蘭威特」的危險性不低,高層應該隻告知了個别人士,不可能随便來一個公安,就認識臨時接到任務的自己。
有時候,無知反而是一種安全。
所以,來人是降谷零啊。
[哪裡就“所以”了,前後根本毫無關聯吧——]
系統長久壓抑的表達欲爆發,沒忍住直接吐槽。
風祭巳我半垂眼簾,視線在不規則的灰青色石磚上遊弋,慢吞吞地開始闡述思路。
‘諸伏景光需要面對一旦意外撞見、被我判定故意跟蹤的後果;赤井秀一與他關系平常,這種忙赤井秀一敢答應,他也不敢冒險去賭;因此,降谷零成為唯一的選擇。’
‘隻要諸伏景光不願放棄這個唾手可得的、探尋秘密的機會。’
[如果是赤井秀一自己跟蹤你呢?]
系統提出明顯的缺漏。
風祭巳我轉身走向小巷的另一個方向,‘他接到我的任務,這會兒應該在紅葉灣。’
紅葉灣處于近海郊區,與天空島綜合醫院在地圖上呈現對角線布局,駕駛汽車至少半個小時。如果赤井秀一上午的調查順利展開,大概沒有時間中途離開。
系統半天憋出一句。
[這算是考官主動漏題?]
‘當然不是,’風祭巳我毫不猶豫否認,‘另一種形式的考核罷了。我準備縮短任務時間,提前一天結束。’
[為什麼?]
系統難免詫異。
它無法理解,隻是缺席将近一天時間,仿佛發生了許多事情。
風祭巳我略微猶豫。
‘……直覺。’
直覺告訴他,不要長久停留。
系統倒是十分自然地接受了這個解釋。
[離開之前我會做出提醒,最長半個小時,最短兩分鐘,你記得做好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