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船的傾斜愈發嚴重。

風祭巳我三步并作一步，借助水中浮力，很快穿過兩個樓層。

一個轉彎之後，迎面遇見出乎意料的人。

‘格蘭威特？！’

對面之人沒有張口發出聲音，那雙眼睛裡分明在說這句話。

‘你果然，也是為了那樣東西！’

風祭巳我目光冷淡，迎着水流的阻力，側身避開飛速射向自己的子彈。手臂後知後覺産生痛意，血液穿透西裝布料向外蔓延，暈染出一片阻擋視線的淡紅色。

他看向數米之外的三人組，他們無一不将潛水設備穿戴整齊，浮潛面鏡、氧氣瓶、潛水服、長腳蹼等等，與之相比，僅憑自身閉氣能力潛入水中，依舊穿着宴會上西裝的自己便顯得格外窮酸落魄。

他面上表情微微冷凝，心中升起隐秘的歡喜。

真是……令人“驚”喜啊。

——真是，令人驚喜。

米切爾·克魯茲在心中默念。

他在看見格蘭威特的一瞬間，毫不猶豫擡手扣下扳機。以防萬一攜帶的SPP-1M射出子彈，入水速度絲毫不減，為他取來“開門紅”。

他沒有任何猶豫，立即揮手向兩名組員示意，要求迅速切斷對方退路。

根據可靠消息，古屋幸二并沒有将半成品的人工智能核心交給MI6。登船時攜帶的資料，隻是一部分實驗數據。那枚核心芯片，在古屋幸二決定離開實驗室以後，便取下來時刻貼身保管。

先前的探員幾次嘗試竊取未果，不願與古屋幸二徹底交惡，便沒有采取進一步措施。

他這一次計劃得倒是完備，卻沒想到被CIA那群蠢貨的靈機一動絆住手腳，導緻離開宴會廳時遲了一步，隻看到古屋幸二冰冷的屍體。

線索就此斷開。

米切爾·克魯茲本應憤怒，對CIA負責這次行動的組長大發雷霆，同時思考回去以後如何應對上司的責難。然而下一秒，所有憤怒、焦躁、懊惱……如同日光下的泡沫，消失得無影無蹤。

瞧瞧，他聽見了什麼？

格蘭威特離開宴會廳以後，找到了正在移交資料的MI6特工們，一個人解決五名特工，帶走裝有資料的手提箱。

若不是組員站在身後，米切爾·克魯茲還需要維持往日裡沉穩可靠的形象，他幾乎忍不住大笑出聲了。

以“幕後者”身份聞名的格蘭威特，竟然親自出手，奪取MI6搜刮幹淨的資料，隻能說明對方同樣被他的煙霧彈誤導，以及更重要的——對方在這裡孤身一人。

米切爾·克魯茲來回踱步了兩分鐘，終究無法下定決心放棄尋找核心芯片，全身心投入幹掉格蘭威特這件事情上。

他引以為傲的能力在格蘭威特面前不值一提，從前依據當事人心理判定未來行迹、基本是十拿九穩的事情，在這裡大概率會變成賭運氣。

他索性安排幾名組員專門盯住海上救生艇，一旦格蘭威特出現在上面，立即向他彙報。屆時無論是否找到核心芯片，他都會在第一時間返程。

他相信，與得到人工智能核心芯片以後，還要經曆一段不确定時長的研發期，大半功勞可能因此被瓜分相比，上司更樂意看見困擾他們多年的格蘭威特就此死去的消息。

——顯然，運氣站在他這一邊。

格蘭威特親自送上門來，遍尋不到的核心芯片也有了眉目。

‘前後包圍，拖延為主。’

他向兩名組員打手勢。

他們一個個都背有氧氣瓶，不在乎長久泡在水裡。格蘭威特，他也可以不在乎嗎？

......

降谷零站在甲闆邊緣，右手扶住欄杆。

輪船的傾斜已然清晰可見，接近三分之二船體沒入海面。底層火光漸漸熄滅，月亮從烏雲後姗姗現身，映照出一艘艘擠滿賓客的救生艇。

十幾分鐘過去。

格蘭威特依舊沒有傳回消息。

他心底隐隐不安。

組織中并不流行互幫互助，對于這些絕大多數奉行及時行樂主義的瘋子而言，在任務無礙的情況下，搭檔陷入生命危險，沒有高高興興在旁看戲，甚至進一步落井下石，已經是品德高尚了。

降谷零作為普通的外圍成員時，對此類現象已經屢見不鮮。

隻要不是刻意坑害隊友，組織并不會追究。

歸根究底，能力不足而已。

然而此時，作為助手、學生、尚在考核期的外圍成員……種種條件限制，注意了降谷零不可能學習那些人，隻要他不想接受可能被遷怒的糟糕結局。

從高層相關的傳聞來看，Boss完全不像是任人唯賢、不在意親疏遠近的人。

降谷零看向前方被海水撞開的船艙門，徑直踏入其中。

……

風祭巳我踉跄後退幾步，脊背撞在堅硬的牆壁上。他轉身躲開緊随其後的腿鞭，迅速橫臂擋住破水而來的拳擊，旋身踹飛側後方意圖襲擊的另一名特工。

血色彌漫在這一片海域，将本就壓抑的戰局染上幾分晦暗。

風祭巳我動作一時遲緩，被米切爾·克魯茲毫不留情地踢中腹部，針紮似的刺痛密密麻麻纏繞上四肢，再次嗆一口海水。饒是及時屏氣，橫掃反擊，胸腔中已然升騰起灼燒的痛意。

他眨一眨眼，視野格外昏暗。

不僅有過道光線被海水吞沒的緣故，還因為腹部中槍失血過多。

時間應該差不多了？

風祭巳我估摸着降谷零的行動速度。

FBI特工的動作比起開始遲緩不少，原本隻是在旁指揮、偶爾放冷槍的米切爾·克魯茲，也在他的逼迫下，不得不加入戰局。

米切爾·克魯茲猝不及防被踹後幾米，反應過來迅速補位。浮潛面鏡之下，神色愈發凝重。

他預想過格蘭威特的格鬥能力不俗，萬萬沒想到，對方在沒有裝備輔助的前提下，還能夠以一敵六，幾乎不落下風。另一組三名特工，幾分鐘前已經趕來彙合。其中一人拼着重傷的代價，勉強換來對方腹部中槍。

這般恐怖的戰鬥力，與琴酒不是沒有區别了嗎？

米切爾·克魯茲難以理解，組織Boss究竟出于什麼心情，才将這樣一個大殺器安置後方。不過以對方公開的戰績，也不能說是浪費人才。

他連忙交叉雙臂抗下對方的踹擊，被迫後滑一米多距離，擡頭對上對方匆匆掠過的目光，後知後覺地發現一件事。

格蘭威特的眼睛裡沒有半分焦躁的情緒，始終平靜、冷淡，甚至夾雜一絲看戲般的倦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