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相宜等了一整天,才終于将這幾尊佛盼回來。
他本是沒那麼乖巧的人,但思及自己欠了人情,很多事情不好輕舉妄動,這才打算等人回來再進行商讨。
結果幾人剛一進院門,他就發覺到不對勁兒了——隔着老遠就聞見了一股垂喪勁兒,不知道的還以為前幾天在賀州城外,被押送的是這幾個人呢。
林子的臉徹底腫了,看來剛剛那場戰鬥中屬他打的最投入。
更主要的是,他被剛才的骨頭一番操作吓到了,以為自己把人打出了好歹,任由背後不知哪來的人亂撞也沒敢吭聲。
被撞的惱火了,腦子一昏頭,這位大爺竟然往自己臉上來了一拳。
骨頭心事重重,臉上雖然沒破相,但是走路明顯遲鈍,平時跟林子“混戰三百回合”也沒事,但走神時承下的一擊,着實讓他元氣大傷。
七叔則是整個人透露着出門被狗咬了的惡寒。
隻有路千河收斂了神色,低眉順眼的走在前面,生怕别人看不見他臉上新生的一道疤。他最先看到喬相宜在門口等着他們,臉色竟然有些微微訝異。
幾人神态各異,肯定是遇到事了。
那街上的動靜喬相宜并非毫不知情,他以為幾人運氣不好走夜路撞着鬼了,于是試探性的問了句:“……真有妖物?”
本來是想開個頭,緩和一下氣氛,結果這一問,就跟在炸藥桶上澆了油一般,把引線“哧溜”地招到自己身上去了。
喬相宜這才後知後覺的想起,骨頭跟他說過,“七叔最聽不得這些東西。”
七叔何止是聽不得,他簡直是煩躁,在那堆沙霧中,他雖冷笑着說“既然證明是妖物作祟,那就不關我們事”,但鼻孔都要翹到天上去了。
再加上被人截了胡,他正一堆火沒處發。
七叔一點就着:“你不是要把那小女孩送走嗎?已經送走了嗎?在那杵着幹嘛?是等着看笑話嗎?”
喬相宜見勢不對,立刻拉了前排離得近的路千河,咬耳道:“怎麼了?真撞到“鬼”了?”
路千河想了一下:“算是吧。你可千萬别再招惹七叔了。”
路千河忽而又想到,他本以為喬相宜肯定會招呼都不打,帶著漓漓直接消失個沒影兒,難道,他真把自己的話聽進去了?
喬相宜眼下還在這,隻有兩種情況:要麼是他已經把漓漓送走了回來一趟了,要麼是,有什麼事導緻他心中有思慮,他暫時還沒有把漓漓送走。
他剛想開口問,卻看見喬相宜好似發現新大陸般,手指在他臉上輕輕劃了一下——正是将将才愈合的那道新疤。
路千河莫名感到一股刺痛,卻見到喬相宜眼睛轉了轉,若有所思盯着他道:“這也是‘鬼’抓的?”
路千河:“……”
總不能說是石頭砸的吧。
還有,誰讓他上手的?
這頭兩人正交頭接耳,那頭七叔的怒火已經蓋不住了。他望向骨頭和林子:“你們呢?你們也認為是“妖物作祟”嗎?”
倆人一時沒反應過來,湊不出個像樣的回答。
骨頭沒敢說話,他并不知道七叔為何特别忌諱“妖物”,但你硬要骨頭本人說實話,那些個恐怖傳說浸染過的童年,不心有餘悸不是不可能。
但在他心中,人與鬼神,難道不是一樣恐怖嗎?是不是又有什麼關系呢?
林子慣不會說話,他也沒品出七叔話裡的味兒來,便打哈哈道:“怎麼可能,七叔,那要真有妖物,見了咱們不得繞道啊。”
七叔聽不到滿意的回答,怒火更盛,他就着喬相宜的方向,揚起馬鞭就在地上掃了一圈,蕩起一陣回風。
“賀州這些鄉紳好大的臉,以為他們說什麼,我就會信嗎?那頭的人又在裝死拖延時間,是真把我當猴耍嗎?”
喬相宜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趁勢插翅就逃。
回過神來的衆人趕緊把七叔往回拉。
路千河趕緊把七叔攙扶下馬,壓低聲音道:“七叔,這裡人多眼雜,我們有什麼話,進屋再說。”
七叔惱火的事情,正是之前叫路千河去交涉的交貨事宜。
路千河當時想把事情瞞下來,為此七叔當場發了飙,之後便把聯絡的事情轉交給骨頭了。
由于當時滿城風雨,他便想等風頭過去了,再前去誠意商談,于是刻意延誤了一會兒不急着催對面,調頭去接了個“押镖”的臨時行當。
結果出門撞了邪了,被那虛無缥缈的“邪祟”繞了一圈,一趟白幹。
那賀州城内管事的官差又是什麼意思呢?貼了個告示堵住了衆人的口,說是“妖物作祟”,會逐步恢複秩序,但你一問期限,所有人都回答的沒頭沒尾。
好家夥,賀州城着火,根本不關他們這些在刀尖上行走的江湖行商什麼事,到頭來卻要他們承擔責任。
霜露滴在深秋的夜裡,涼得讓人心急。
骨頭風塵仆仆歸來,邁入老舊的門檻。
七叔懶得擡眼:“東家跑路了?”
“沒有跑路。隻是……”骨頭話語間有些猶豫,“隻是,他們不要全部的貨。想要我們折對半,不然就不做這樁買賣了。”
七叔直接把茶壺往地上一摔,厲聲道:“我看,這‘妖邪’的戲碼,分明是他們自導自演!”
站在一旁沉默半晌的路千河,疏忽低下身去,輕聲道:“您要去嗎?我陪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