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千河走後,喬相宜早早地就動身了。
内城森嚴戒備,想要找人猶如大海撈針,内裡的地形更是複雜,一面平坦一面陡峭。
唯一的好處是,内城人煙稀少,留下标記也不會被人發現,适合潛伏。
雖然路千河表面上與他說沒去過内城,隻是聽七叔說過一些,但喬相宜也懶得與他追究,隻要他提供的信息是有效的,剩下的細節他也不甚在意。
賀州的秋天夜空舒朗,在黃昏交界線,能夠清晰望見北極星落下的痕迹。二人約定,即使過程再不順利,第二日北極星初顯之時,也要找到标記的地點抽身。
漓漓自從那次着涼了之後,身體越來越虛弱,這也是喬相宜為何突然着急的原因。
在他心中,已經有了大緻的方向。所以他并沒有直接去套那條所謂“安全”的入口。
沒有所謂的“安全”,誰不是在黑暗中摸索前進呢?
進入内城并沒有那麼艱難,隻需要做好一點,就是沿着漓河逆流而上,擁有穿越障礙的勇氣。不難想象,如果她是被河水沖下來的,那順着河流的源頭,就能找到她來的方向。
河流是順暢的洩下,但人若想上去,就要翻越那些建立起的城牆。
那些城牆,隻留了下方一個活口,供水流通過,其他的地方像是故意攔截,不讓外人進出。
喬相宜選了一個既愚蠢又便捷的方法:疾步快奔,直接翻牆頭上去。
這事對于常人來說簡直匪夷所思,但他對自己的體力好像很是自信,那些深埋年少記憶的活躍基因再次上線,忙不疊的開始行動。
喬相宜站在牆頭,對着背後招手,聲音時而收斂時而清朗:“快來快來,你快一點,在那邊嗎?”
他本以為,小孩子身體輕盈,爬牆頭這種事情比他更擅長,卻沒想過這孩子脾氣犟的很,非要人抱才肯上去。
漓漓已經換上了新衣服,但經過這一番折騰,新衣服也變得跟之前那件被泥濘沾滿的衣服一樣,慘不忍睹了。她上氣不接下氣道:“哥哥,你——”
喬相宜語氣放輕柔了一些:“沒事,慢慢來,你過來我接着你。”
他伸出手來,緩慢而堅定的,将那雙小手拉上來。還沒等漓漓讨抱,他又直接将人放下了。
喬相宜無事發生道:“是這裡嗎?”
漓漓還沒緩過神來,癱坐在牆頭,眼神渙散:“……啊?”
喬相宜十分有耐心:“你當時給我指的,是這個方向,于是我就來了。但你還沒跟我說,這到底是你漂下來的方向,還是你父母被關押的方向?”
女孩一時有些無措,心裡打起了鼓,聲音也變得不确定起來:“我、我有些……”
喬相宜定睛道:“漓漓,你在怕什麼?”
他從沒有把漓漓當成神志不清的小朋友,這個孩子,除了初見時的頑劣哭鬧,之後做出的所有行動,都是有意識的行為。
喬相宜心中清楚,她可能是怕連累自己,并不想把他這個“外人”攪和進去,所以總是吞吞吐吐。可是他既然已經來了,就會把答應她的事做到底,他并不是半途而廢、棄之不顧的人。
況且他們之間的相處,還算“愉快”。
小孩子雖總是裝腔作勢,一時半會兒改不回來,但她也會貼心、關心你的感受,看臉色裝睡樣樣在行,腦門上貼個大符也不生氣,順個毛就好了,從不讓他難做。
喬相宜有時會透過漓漓那張乖戾的臉,看出一些小溫的影子——那個溫柔乖巧的青梅竹馬,年少時替他擋了不少災事,最後隻是輕飄飄的一句離别,就兀自轉進了多舛的命途。
那個孩子,臨走是也是揣着一臉不解和叛逆。也不知她現在怎麼樣了。
喬相宜并不是完全不谙世事,在他看來,女孩子的溫順和叛逆,本質上并無不同,殊途同歸罷了。
但他總是忍不住,想要挽留一部分、哪怕隻是一小部分,屬于她們最初的底色。
漓漓仍是猶豫:“我……我不知道。”
喬相宜聽懂了,她是怕面對,萬一親人真的不在世上這件事。便道:“這樣吧,我繼續沿着這邊上去,給你指方向,你隻需要回答是或不是,剩下的交給我。”
“當然,你若是不信任我,咱們就立刻回去吧,因為也沒有這個必要去了,不是嗎?”
漓漓終于從他這句話中回過神來,喬相宜總是在以一種打趣的口吻逗她玩,做事也沒一件靠譜。
而今,她終于從他笃定的語氣中,聽出了幾分真心來。
這簡直讓人無法拒絕。
“你要是同意,就點個頭,嗯?”
漓漓心中突然舒了一口氣,鬼使神差地将頭埋下來。
然而下一秒,她就後悔了。
喬相宜一把把她抱過來:“那就好,你不要害怕,隻要你父母還活着,我就會把你帶到他們身邊,把你安全帶到。”話音未落,便又往下一個牆頭爬,單手直接把漓漓扔到前方。
漓漓身體一騰空,還沒反應過來,一陣驚悸。
他是真一點都不憐香惜玉啊!
再落地,發現自己躺在一片軟席上,并沒有摔落的疼痛。
但即使如此,也夠她吓掉半個魂魄了,女孩哇哇的聲音正要升空,就被一隻手捂住了嘴:“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