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喬相宜是被疼醒的。

他醒來時，四周昏黃黯淡，隻有一盞小小的煤油燈亮着光，耳邊傳來了淡淡的水聲，手心還傳來了一絲溫度。

“抱歉……你醒了？”

“呃……”喬相宜這才發現，自己曾被萬象蟲咬過的左手臂已經包紮上了，而手心對面、方才那個在身旁說話的人，正是在昏黃的燈光下看着有些重影的路千河。

“小路？”喬相宜道，“等等，有點暈——這是哪裡？”

路千河方才給喬相宜換藥時，腳下的船晃蕩了一下，直接牽扯了傷患的傷口，把人給弄醒了。意識到這件事後，他神情有些窘迫，便輕聲道：“元京，西市沿岸的運河，嗯……仙門的畫舫。”

喬相宜還是有點暈暈乎乎的，隻附和着喃喃道：“元京……”在意識到路千河把地名說的如此具體後，他一個激靈，“元京？！等等，這裡是現實的元京？”

“嗯。靈軒的出口已開，所有人都回到了現實。”路千河點了點頭，又淡淡瞥了一眼喬相宜，無聲地撤去了方才覆在對方掌心的手，“但從靈軒裡出來的傷員太多，仙門的醫士人手不夠，隻好我代勞了。”

“等等，傷員太多？什麼意思？”喬相宜問道。

“是萬象蟲。”路千河微微歎了口氣，“說來話長。”

喬相宜心說：萬象蟲？不正是那東西在靈軒内亂竄才導緻所有人遭殃的嗎？這又是什麼情況？

路千河表示：在你找到我且又不幸的突然暈過去後，朔風門的人已經迅速逃離，元京會武的危機結束，隽在上空的星象圖恢複如初，折疊兩個空間的入口開啟，幾名幻海盟的弟子匆匆趕到陣眼處，将還停留在靈軒裡的人接回了現實。

路千河回到現實後，發現仙門的善後頗有秩序——因幻海盟是東道主，所以此次負責接待、後勤事宜的大部分是他們的人。這群人于靈軒入口和船塢兩處來回穿梭，将從靈軒中卡死的弟子接引到畫舫内治療休憩。幾乎是最後一波回到元京的路千河、喬相宜、王思源，以及被救出的司徒善也被拉去檢查了身體，休憩安置。

聞言，喬相宜立即喊路千河扶他起來，還沒起身，便聽見一陣似咒罵似疼痛的哀嚎隔着晚風撲面而來。他這才發現，船舷外的元京已是深夜。

在路千河的攙扶下，喬相宜趴向窗外，看了看那個将他傳送出來的“星象圖”，又望了望燈火惺忪、萬分熟悉的運河，隻覺靈軒内的一切風波十分不真切，如夢一場。

再轉向另一頭：與預想的靈軒内全軍覆沒的慘狀不同，大部分參賽的弟子都被救了回來。對岸的一艘大船上，有擔架來來往往，受傷弟子們臉上挂了彩，全身上下布滿了可疑的痕迹。

原來仙門并沒有置參加元京會武的弟子安危于不顧，元京會武中，所有被萬象蟲纏身、乃至吞噬、在迷霧中消失的參賽弟子并沒有死于非命，而是被傳送回了現實中的元京。

對此，仙門的說法是：這是一開始就為了保護各位選手生命安危設下的保險，其餘并沒有多作解釋。

喬相宜心想：萬象蟲不是陷阱？難道朔風門派了間諜，所以仙門也派了間諜潛入？又聯想到那次鬼市沙鲲和後來的言行不一——的确有這個可能性。

“我去問過了，你自愈能力很強，手臂再換個藥就好了。但……暈過去好像不是因為這個。”路千河為窗邊的人掀簾遮擋了寒風，又重新拿來藥箱，等待着對方說出是否還有什麼不适的症狀，卻發現喬相宜沒領他的情，他似乎……在走神。

喬相宜心想：是了。在靈軒内，他似乎沒有感受到過多的疼痛，直到回到了現實，他才終于感受到了真實的疼痛……真實的，活着的感覺。

路千河說的對，他暈過去恐怕不是因為外傷，真實原因可能是“摘星”的血契。雖然摩琅君沒有告訴他具體的後遺症，但他也能想象到，啟動那種不尋常的力量，不可能不付出任何代價。那麼在那之後，摩琅君怎麼樣了呢？

“你等一下，”喬相宜忽然面色凝重地看向路千河，“我有話要問你。”

路千河停下手中的動作：“嗯？”

“救兵……”喬相宜道，“我是說，你口中——解除靈軒内的危機，趕走朔風門的人，就是我們先前見過的那位飛星劍派的項前輩？”

路千河打了個蝴蝶結，無聲地點了點頭。

喬相宜：“小路……那時，你在問完我那個問題，和我分開之後，是發生了什麼嗎？你是怎麼找到救兵的？”

盡管靈軒内的危機已結束，喬相宜卻覺得心慌，總感覺自己遺漏了什麼。

例如，摩琅君在将他們三人送出蒼龍陣眼時，分明臉上是決絕赴死的表情。那為什麼事情就這麼輕飄飄的結束了？又例如，如果那個找到“救星”結束危機的人便是自己身邊的路千河，那麼那個代替仙門潛入朔風門的間諜……難道也是他？所以在元京會武開始前，他才警告自己不要進靈軒？

喬相宜心想：路千河如今已是知曉他秘密且值得信任的人，他不覺得對方會利用他或是對他刻意隐瞞什麼，但總覺得，對方身上也背負着自己無從知曉的秘密與憂傷。或者，在更早之前，他就将這部分遺漏了。

路千河似乎是頓了一下，随即将那枚蝴蝶結剪去枝節，面色平靜地答道：“如你所言，仙門确實有所行動。在那之後，我遇見了他們的人，當時他們正在分頭搜救，我參與了其中，機緣巧合下救下了飛星劍派的項真。運氣使然，并不算起了什麼作用。”

“是這樣啊。”喬相宜聽着覺得還算合理，便往前靠了一點，他盯着路千河的眼睛，再次開口道：“不過比起這個，我更關心的是——小路，你的劍呢？”

他方才就注意到了，路千河常年不離身的“無心”不見了。上次在風煙俱淨處找到他時沒有，這次醒來依舊沒有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