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光八年春,元京城内的春意還不如郊外繁盛。
舟橋兩側風景如舊,但街道上的行人減少了許多。
運河之上,一枚風筝低眉順眼地趴在一隻無人認領的小船艙頂上,但仔細一看,這風筝……啧,比去年落在楓雪樓對面的那隻模樣周正多了。
楓雪樓旁,一名賣糖人的攤販望着那枚風筝望洋興歎:“唉,這會兒,來楓雪樓聽曲兒的人都沒了,弄得咱們生意也涼得很。”
隔壁賣闆鴨的老闆娘抹了抹圍裙,擺手道:“喲,還聽曲兒呢,估計這會子審獄司熱鬧地盤算着抄家流放呢——你也悠着點,小心被等會巡查的聽見你大嘴巴,把你當成相關人員抓進去!”
太後仙逝,皇上下令禁止全國所有娛樂活動三天,東西市所有的瓦舍、以及幾個大型酒樓都被叫了停。
沿着舟橋的連接的主幹道,順着楓雪樓向北走兩條街,便能看見一條小路,沿着小路向右拐至盡頭,便到了審獄司。
審獄司位于元京城的東北角,但距離皇城還有一定距離,屬于是鬧市區盡頭處的一處冷僻之地——字面意思上的,一處不通風且踏進去會感到陰冷潮濕的“風水寶地”。
肅穆的牌匾,方方正正的布局,以及比四周建築物明顯要高上許多的灰牆之上,挂着幾扇黑黝黝的鐵栅欄。
幻海盟的靈玉運輸的港口于這兩日内被陸續查封,原因是進入元京城内的貨物被查出涉及到大量境外走私……于是,一部分幻海盟的弟子都被關進了這裡,等待審訊。
此事關系重大,不僅牽連了仙門内門,一些兩眼一黑摸不着北的外門子弟也被押了進來,幽暗的審獄司内,甚至還能見到一些被曾被虞太後垂青的……舊黨官員。
随着“砰——”的一聲,審獄司的大門将一衆伸冤的哀嚎聲全都關在了身後。
盡管這次全城出動的兵力不多,整個元京城的喧嚣都被關在了東北角的一隅,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根本不是一起牽涉衆多的走私案——
這是政變。
寶運元年,成武帝去世後,虞太後扶持當時尚年幼的太子——也就是如今的天子榮熹上位,改号元光,并在元光年間一直垂簾聽政,打壓成武帝時期收到重用的新黨,扶持舊黨上位。
而在虞太後去世後短短幾天内,元京城内就發生了牽扯如此重大的走私案……很難不讓人覺得,是天子故意為之。
元京城内人心惶惶,來往于楓雪樓的文人騷客就地解散了,連吟詩聽葉的雅興也沒了,隻慌亂地望向自己身後……這場宮門放出的火有沒有燒到自己的尾巴。
元京城北面,一隻彩雀啁啾,攜走了後花園的春意,它好不容易翻出了深宮的高牆,卻被一名在皇城外遊蕩的“好事者”捉住,折斷了翅膀。
“好事者”穿着裙裝,赭衣獵獵,臉上還挂着玩味的笑容。
“找到你了,小寶貝——”她對那隻不幸被折斷翅膀的彩雀道。
被折斷的彩雀翅膀内側,隽着一處小小的劃痕。
“好事者”——郝珍珠看見彩雀上的印記後,露出了了然于心的笑容。
“不虛此行,看來這一年沒白等啊。”
看來,這的确是去年元京會武結束時,溜入皇宮的那隻。
緊接着,她又從腰間的葫蘆裡倒出一顆種子——種子落地後快速結成一根藤蔓,爬上了深宮的城牆,仿佛它本就生長于此。
另一頭,西泠群島,飛星劍派。
項真在修行時感覺到一隻彩雀誤入了西泠湖,她當即拂袖,不一會兒,一柄泛着藍光的長劍托舉着一枚被淋濕的紙條飛進了屋。
紙條上寫了一行字:當今天子……有意與仙門合作。
項真冷冰冰道:“機會終于來了。”
與此同時,會心堂二樓,幾乎與湖光山色融為一景的路千河察覺到,最後一批從西泠湖上空略過的雁群,比往年少了許多。
與雁群一同到達的,還有一批遲來的信件。
“來來來,我們來分一分……”
司徒善和王思源收到消息後匆匆趕來,将路千河那本就狹窄的書桌擠得水洩不通。
“哎……哎!你拿錯了,這幾封是我的。”司徒善不滿道。
“哦,拿錯就拿錯了呗,你瞎叫喚什麼?”王思源鼓着腮幫子道,“喏,還你。”
路千河安靜地傾聽着這場“日常鬧劇”,等着那倆人鬧夠了再把自己的那份遞過來。
司徒善随手拿走了最厚的一份:“這封應該是喬兄的吧……那我先看這個。”
王思源拆信的動作頓了頓:“你有沒有覺得奇怪?這信,怎麼比往常的要厚一點?”
司徒善:“管他呢,先看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