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讀懂了場上的全部信息。
立場不明的郝珍珠與來自朔風門的雷煊将飛星劍派三人當做背景闆,且互相将對方視為傻逼的“鬥智鬥勇”看似兒戲,實則是為了掩蓋自己的底牌,方便随時出擊。比如,郝珍珠可能是在等待萬象蟲消化,而雷煊,似乎也在等着什麼。
漩渦……原來那些漩渦,是通往不同泉眼的通道。所以,那時的感應不是幻覺——喬相宜應該已經提前到了真州,隻是不知道被卷進了哪個泉眼裡。
方才,路千河趁那倆人“鬥智鬥勇”期間掐住了袖口的紙人,聯系上了放生在外的“機關鳥”,把“機關鳥”的巡邏視線重新投射在了運河的全視野。
運河之上,巨浪凝固在“四方洄天”的挾持之下,陰影之下,在萬象蟲腹中掙紮得四不像的異獸們此刻也偃旗息鼓,嗚咽着等待夜幕的降臨。
但似乎……有什麼東西将運河邊的動靜隔絕了。
“機關鳥”抵着看不見的結界,隔岸看見三棵柳樹的古湄禦苑燃着燈火卻無法靠近河岸——幻海盟似乎也無法支援這裡。
路千河偷偷吸了一口氣……看來,“獵物”已經被鎖定了。
意識到沒有出口的路千河暗暗指揮“機關鳥”去别的方位再逡巡一圈,這回果然發現了異樣:“機關鳥”看見——偃旗息鼓的異獸們腳下多了一圈越來越深的陰影,以及……對岸,一棵孤零零的柳樹上似乎挂了什麼亮晶晶的東西。
正在這時,前半場保持上風的郝珍珠遭遇了不測。
“……唔……”
方才,那個正在被郝珍珠乖乖調戲的“男嘉賓”不知何時脫離了藤蔓的鉗制,猝不及防地給了對面一個掌掴。
洋洋得意的郝珍珠臉上頓時多了一道紅印。
雷煊絲毫不憐香惜玉地揪着郝珍珠的衣領,目露兇光道:“我看出來了,你不擅長近戰,跟我拖延時間隻是為了醞釀大招。很可惜,你沒有醞釀的機會了——我已經知道我要的東西在哪了。”
“嗯?”郝珍珠似乎有些意外,“這麼快就結束了?那可真沒意思……”
“意思”二字還沒出口,一道出鞘的白光在她眼睛裡一閃而過,随即被一陣紅光替代——濕潤的血液浸濕了郝珍珠的眉心。
二人不約而同地看向一道掠過的人影——方才,那道即将剜在郝珍珠腦門上的刀光被一把劍抵擋了。
劍的主人——路千河生生迎下了那把鐮刀上積蓄的殺氣,方才才被同伴包紮上的傷口破裂,又刺啦出了一道彌漫着黑汽的傷痕,血甚至濺入了郝珍珠的眼睛裡。而他的兩位同伴,似乎根本沒察覺到他是什麼時候沖出來的。
司徒善“嘶”了一聲,蹙了蹙眉。
王思源大喊:“師弟——”
在路千河的血濺到郝珍珠眉心的那一刻,司徒善和王思源才察覺到殺氣的侵襲——那把鐮刀的陰影方才從他們倆的肩膀上擦過去了。
“怎麼又是你?!”
雷煊和郝珍珠異口同聲道。
郝珍珠頓了一下,神情頗為不解:“怎麼?我可不記得與你有什麼交情。”
雷煊說得沒錯,容音寺擅長法陣和銘文,她确實不擅長近戰,所以一直在假意斡旋,等待萬象蟲消化完畢。可惜惡趣味上了頭真把朔風門的人都當成傻逼了——朔風門的人智商雖然傻逼,可戰力卻不是鬧着玩的。若不是路千河反應快,她高低得挨上一下。
路千河的血從袖口滴到了龜裂的地面上:“快走,這裡已經被封鎖了。他要找的東西就在異獸東側的泉眼裡……你的萬象蟲也在附近,現在去還來得及——千萬不能讓他達成目的!”
随即,“啧”了一聲的雷煊忍不住破口大罵:“操……又是你來壞我好事!”
路千河緊盯着郝珍珠被血浸濕了的眉心:“以及,漩渦裡還有仙門的人,請你務必救出……”
話音未落,雷煊的鐮刀成功轉移了方向,但這一回,司徒善和王思源及時反應了過來,用劍氣為路千河抵擋了一波攻擊。
郝珍珠詫異地看了路千河一眼,卻在下一秒看見暴跳如雷的雷煊化為“疾風”在原地消失……換到了另一個方位。
是了,朔風門修煉的體系與仙門略有不同,雷煊似乎同時擁有雷系和風系的能力,而風系……似乎都喜歡用分身。
熊貓色的男嘉賓——他的“真身”似乎不在這裡,所以他才那麼沉得住氣,經得起自己的調戲。
郝珍珠笑了,她似乎終于明白:項真為什麼會看上這個藍眼睛的小鬼了。甚至不惜……讓他來真州“監視”自己。
藍眼睛的小鬼早就看出:這裡已經淪為出不去的戰場,手握萬象蟲的自己才是唯一能夠改變局面的人。
但他提的那個要求,未免也太好笑了。
“小子,你憑什麼覺得……我會幫你?”郝珍珠看着路千河,“我想要的隻有生魂鈴,朔風門想要什麼,乃至飛星劍派想要什麼,都跟我沒有關系——你這個人情,賣的有點冤哪。”
後知後覺的飛星劍派另外兩人終于聽出了點門道來,司徒善立時把大劍從“雷煊”的方向轉向了郝珍珠。路千河卻揮了揮帶血的袖口,示意司徒善專注戰局,不必分心。
路千河似乎在努力穩定神志,但聲音明顯氣血不足:“我有……可以定位生魂鈴位置的方法……你要聽嗎?”
“……哦?”郝珍珠猶豫了。
此時,“春雨”的劍陣剛好和“雷煊”的分身對上了,半空中傳來“乒乒乓乓”的、冷兵器撞擊交錯的聲音。
第一波撞擊的聲音退卻後,郝珍珠滿意地從路千河身側退下道:“……原來如此。”
路千河盯着她,沒說話。
“那可真是多謝了。”郝珍珠的臉上換上了意味深長的笑意:“但我想告訴你的是……想要的東西記得要自己取,求别人沒用。記住了嗎?”
“……”
下一秒,“郝師傅”揮了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溜之大吉了。
路千河脫力地跪在了地上。
與此同時,和“雷煊”分身陷入“車輪戰”的司徒善和王思源遠遠瞧見郝珍珠原地消失,“春雨”的劍陣頓時落入下風。二人大感不妙,及時調換了方位,用劍氣換位抵擋鐮刀的下一波攻擊,避免他傷及那一頭的路千河。
然而,“雷煊”分身似乎也瞧見了郝珍珠離去的身影,他通過預判輕松躲過了飛星二人的襲擊,将危險的氣息再次降臨在了毫無還手之力的路千河那頭。
“怎麼了?這會開始裝死了?褲衩賠得底掉的滋味怎麼樣?”——“雷煊”手握鐮刀步步逼近:“笑死人了,你真以為大周人會幫你?首領早就說過,仙門的人都是吃裡扒外的小人,從他們幹的事就能看出來。你這種來曆不明的貨色也敢陪他們玩?看來千鳥人不僅蠢,眼睛還瞎,怪不得當時會被月涼滅國。哼……要不你求求我,興許我還能給你個痛快。”
路千河沉默不語。他跪在地上,似乎早已沒了求生的意志。
此刻,他的手心隻攥了一枚皺巴巴的紙人。在“雷煊”揮刀的一瞬間,那紙人似乎顫動了一下,傳來了一陣微末且雜亂的聲音。
“泉……十三……我在這裡。”
與此同時,舉起鐮刀的“雷煊”突然嗅到了什麼香氣一般,停下了動作:“……找到了。”
已經垂下頭的路千河擡起了眼睑。
紙人的“信号”再次被掐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