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佐為忙熱心地站了起來。
關上電腦,光和佐為随着熏離開房間,走到宅子深處最大的那間屏風畫室裡,果然看到兩位學究模樣的中年人在茶幾上相坐,都穿着正式的和服、戴着手套,翻閱泛黃的史料和畫卷,動作間有淡淡的墨香盈袖。
“鈴木教授、島津教授,這就是我說的兩位對本因坊秀策頗有研究的棋手朋友。”熏說,“進藤君,藤原先生,這兩位教授是本因坊世家博物館的專家,也是東京大學的曆史系教授,專門研究江戶圍棋史。”
兩位教授都向他們點頭緻意。光和佐為也回禮。
“這位是進藤光三段,有名的天才棋士,我知道。”年輕一點的姓“島津”的教授微笑道,“我的孩子島津澤是院生,我們都關注着職業棋壇的新聞。”
光不好意思地笑笑,佐為則關愛地撫上光的頭。稍微寒暄幾句後,光和佐為都在茶幾前坐下,加入到讨論當中。
“我們在試圖拼湊本因坊秀策、本因坊秀和的對弈情形,幫助狩野小姐作畫。”他們說了幾個主要的問題。
佐為眼前一亮,馬上侃侃而談:“當時在秀和的一局是這樣的,我和虎次郎……秀策與秀和用書信相約上京看紅葉祭,大家坐牛車去賞楓葉,最後路經鐮倉,在一座枝頭滿是紅葉的芝公園棋館裡對局——”
大家都聽得相當認真,不時拿筆記錄。光忍笑忍得相當辛苦。
佐為說完秀策跟秀和的一局,所有的細節纖毫畢現,仿若曆曆在目。所有人都崇拜地看着佐為,教授們的眼裡滿是感動,似乎沒料到世上居然有如此了解秀策的人。再看熏和海生,他們都一副得救的樣子。熏的眼裡簡直寫着“我的屏風畫沒問題了。”
“藤原先生,您對本因坊秀策的了解程度,簡直像秀策再生似的!”島津教授欽佩地說。
佐為懷念地微微一笑,優雅地執扇掩唇。
“噗!”忽然,光口中的蓮子茶噴了出來,差點噴在古籍上,幸好及時轉過身,免了一場災難。
“小光!”佐為假裝生氣地給他遞手帕。
“對不起,我實在忍不住了。”光擦着忍笑忍得水汪汪的眼睛,“你們繼續聊,我去外面走走,順便買個拉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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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工作室後,光走在京都元離宮外的青石闆大街上,沒心沒肺地大笑一場。佐為果然是他的開心果,以前是,現在也是。
他正要去拉面店大快朵頤,卻在經過一家網咖時,停住腳步。
——akira……
光的腦海裡浮現出這個名字,頓時,光心裡不知是怎麼樣的滋味。
佐為今天拒絕了亮的對局,光知道原因,但亮不知道啊,那家夥會不會難過?
光不自覺地拿出手機。
要不要打給亮呢?不是要解釋sai今早的拒絕,就單純是光關心對手的近況。
還沒考慮清楚,手指就先一步按下亮的号碼。
電話很快就被接起來了。
“進藤?”
亮的聲音令光的心跳又加快了。陽光曬得少年身上出了一身的汗,光靠在元離宮二條城古老的城牆前,城牆上有細碎潔白的夕顔花,風吹得城牆上青色的藤蔓搖動不止。人在京都,仿佛随時置身于千年浮世繪的畫卷裡,連陽光也有了純美透明的綠色玉石般的光華。
好像塔矢亮眼睛裡的光輝。光忽然想到。
光做了個深呼吸,盡量以若無其事的語調說:“喲,塔矢,好多天沒下棋了。”
“是啊,有十二天沒下棋。”亮說。
亮的聲音裡完全聽不出異樣。光心想,真奇怪。明明他們心裡想說的都不是這個。
光以為亮下一秒要問出sai的事來,但是亮沒有,隻是沉默着,靜靜地等着光說下一句,仿佛他從來沒有急切地向光追問過某個答案。
亮越不動聲色,光越不安。都不知道這家夥心裡在想什麼,這下難辦了。
“塔矢……”
“嗯?”
——塔矢,sai今早不是要故意拒絕你下棋的。sai也很想跟你下。
但是這些,光都說不出來啊。
“塔矢,現在有空嗎?”光緊張道,然後,他握緊折扇,勇敢地說,“我想和你下棋。我們在網上下一局吧。”
“哦?”聽亮的語氣,他似乎感到意外,但沒多說别的話,“好,我現在上線。”
光沒想到亮會立刻答應,欣喜道:“我還沒賬号,你等等我,我馬上注冊一個。”
說完光就挂上電話,沖進了網咖。向老闆交錢以後,光立即撲到電腦前,打開網絡圍棋的頁面注冊了賬号:“hikaru”。
在列表裡,光很快找到了屬于亮的賬号:akira。按下對局邀請,屏幕上出現了虛拟的棋盤。光執黑,亮執白,兩人隔着屏幕下起一盤棋來。
這是光下的第一盤網絡圍棋,一小時後又輸給了亮半目。但光感到暢快,最近被佐為殺得慘兮兮的,這讓光想和亮下棋想到極點。和勢均力敵的對手下,感覺是不一樣的。
——塔矢亮,sai也許會因為一些原因不能跟你下棋。但是進藤光,總是會在你身邊跟你下棋的。
光在心裡對亮說。
亮又打電話來,光接下,正想向他道謝,沒想到亮劈頭就說:“你剛剛那局下得糟糕透了!中盤的定式亂七八糟的。”
“我隻是最近學到了一些新的下法,想試試看用在自己的棋局裡!”光嘴硬地說,他從佐為那裡學到了新的下法。
小學生水平的吵架又開始了。亮叫光重新下一盤,光嘴上不饒人,手卻聽話地點開了新的棋局頁面。
“對了,塔矢,你下周是不是要協助緒方先生,在‘錦繪杯’業餘團體賽的第三場半決賽上幫忙?”光想起來。
“沒錯,”亮說,“目前就剩下十組業餘國家隊在對戰。中日韓、新加坡、英國、美國、法國、荷蘭、古巴和澳大利亞。”
突然,光想起了那天在圍棋會所碰到的韓國業餘國家隊大将——樸君。他們會把碰到過佐為的事在東京的賽場上說出來嗎?
應該不會吧。光心懷僥幸地想。他把這事抛在腦後,在虛拟的棋盤落下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