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走到亮身邊,也盤腿坐下來,陪他一起收棋子,嘟囔道:“真是的,緒方被你威脅到了,幹嘛拿我向你施壓啊。”
因為緒方知道你最能刺激我。亮心想。
亮沒回應光的話,一邊收棋子,一邊說佐為的事:
“進藤,我問了緒方先生名譽九段的事,sai不能參加國内的頭銜戰,緒方先生覺得很可惜。因為這樣一來,他就少了很多和sai在國内頭銜戰上交手的機會。緒方先生說他不介意sai把他的頭銜一個個奪走,隻在意能不能在賽場上和sai正式較量。”
光漸漸反應過來,駭笑一聲:“果然是緒方。”
光有種感覺,就是九段高手在佐為面前似乎都有一種特别的心态,把和佐為對局當成了從自虐尋求快感的遊戲。像一柳九段說就想被佐為在棋盤上虐殺,楊海說專程飛來就是看佐為如何擊敗自己那樣。
日本的五冠王緒方也不例外,比起害怕被佐為打倒,緒方也許更期待佐為把他的頭銜一個個奪走吧。
光和亮收完棋子都站起來。
“緒方說,他會争取在公開賽上和藤原老師戰鬥一次。”亮說,“但在這之前,緒方會在本因坊頭銜挑戰權棋賽上将我狠狠擊敗。”
“!”光傻眼了。
光其實很佩服亮,在說這種話時,亮的臉色和語氣居然一點變化也沒有,還是那樣淡漠,反而是旁邊的光激動到不行。
“接下來和緒方的棋賽,你要赢啊!”光給亮打氣,握緊了拳,“跨越緒方這座大山,在北海道的七番勝負賽上挑戰桑原本因坊!”
亮謝過光,卻沒有繼續自己的話題:
“對了,你和藤原老師明天去森下老師的研讨會,森下老師是怎麼說的,你也告訴我吧?”
“沒問題。”光說,随即微微一笑,“不過,你棋賽這麼多,我沒想到你對我和佐為的事這麼上心。謝謝你了。”
“是父親想知道。”亮說,“我把最近的事全部告訴了父親。”
“你父親怎麼說呢?”光問。
“父親說如果你們打定主意留在日本的話,這是最好的安排了。頭銜歸根結底都是虛名,隻參加海外賽事的話,時間上能夠獲得不少自由,也能提升棋藝,尋找‘神之一手’,是父親從前夢寐以求的狀态。”
塔矢行洋的肯定給了光信心。光興高采烈地想,要把這番話告訴佐為才行。
亮補充道:“但父親說,你們再多花點時間考慮,不急着做決定。我也對父親說,到時候你們改變主意了,随時出國都行。”
光忽然有點搞不懂了,熱血冷卻下來。看着亮,光心裡湧起熟悉的茫然。
“你對你父親說,我們改變主意了,随時出國都行?”光确認道。
“嗯,我說錯了嗎?”亮對此刻光有點不爽的表情感到不解。
“如果佐為出國的話,那麼我也會啊。”光困惑地說,“塔矢,你會一直留在日本吧,你難道不希望我也留在日本嗎?”
這樣會被佐為說沉不住氣的吧,但光顧不得了。光向亮靠近一步,看向他碧色的眼睛。
亮注意到,光問的是“我”。他陷入沉默。
老實說,亮的心情很矛盾,就私心來講,他當然不想光和佐為出國……尤其是光。
但亮不願意說出真實的想法,不願意影響别人的決定。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就像亮不舍得父親去北京,但父親去了确實下出了更好的圍棋。像小孩子那般說多餘的話,隻會給父親造成負擔。
“我希望你和藤原老師在棋藝上取得進一步的成就。我尊重你們的想法。你們想要的,就是我想要的。哪裡最能實現你們的夢想,你們就去哪裡吧。”亮環住手臂,說出最正确的話。
光無奈地看着亮。亮的答案永遠那麼無懈可擊。這也許是亮冷淡外表底下的溫柔吧,把主動權交給當事人。可是,亮真實的心情是什麼?誰知道呢?
光握緊折扇,轉過身說:“好,我知道了。我先去找佐為,明天參加完森下老師的研讨會後再聯絡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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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在走向會議室的時候感到一腔郁悶,因為亮的話……
在經過走廊的時候看到結束手合的和谷、門脅、本田,三人都換上運動裝,門脅手裡抱着一顆籃球。
“你們要去打籃球?”光問,“去哪打啊,我先去找佐為,等等也過來打球。”
“就附近籃球場。”和谷說,“你不是赢棋了嗎?怎麼一副心情低落的樣子。”
“我才沒有心情低落。”光矢口否認,“隻是有點累,打場球就好了。”
管亮怎麼說咧!他再也不要被那家夥影響心情了。光賭氣地想,握緊了手裡的折扇。
“進藤,你要去找藤原老師?”本田說,不知為什麼,本田欲言又止的,“剛剛我看常務理事都在和藤原老師開會,在介紹棋院的28項海外賽事。不知道你能不能進去。”
“我陪你看看藤原老師去,要是不能進,我們就直接打籃球。“和谷仗義地說,搭過光的肩膀,又對其餘人說,“你們去籃球場等我倆吧!”
“和谷,還是你夠哥們!你對我最好了!”光也一拍和谷的肩膀。
和谷被光突如其來的贊美弄得反應不過來,但和谷沒多問,兩人勾肩搭背地往會議室走去。
光跟和谷走到會議室後門,蹑手蹑腳地進去,一眼看到白衣翩翩的佐為坐在長桌的一側最前方,紫色的長發垂散在地闆上,沉靜地聽着理事和職員發言。
幾名常務理事坐在兩側,其他頭銜戰的贊助方如讀賣新聞、朝日新聞、富士通公司的職員都坐在身後,全部身穿黑色的西裝,身上挂着工作人員的吊牌,崇敬地望着佐為,臉色肅穆。
後面的光跟和谷對視一眼,都咽了一口唾沫。
我的天!這森嚴的陣勢,不就是日本現代會社最令人聞風喪膽的“相談會議”嘛!
想到這裡,光不禁對佐為産生了同情。
佐為難得來日本棋院看光比賽,本想滿足棋瘾,卻被抓來了和高層、各路人馬“相談”,在光看來沒有比這更倒黴的事了。
棋院理事在白闆前貼上各式世界圍棋比賽的海報,一邊向佐為介紹着海外比賽章程和規則。第一張海報是“阿含桐山杯”,第二張海報是“富士通杯”,第三張海報是“夢百合杯”……
棋院理事殷勤地說:
“藤原老師,要是您願意成為日本棋院的名譽九段,您會是我們所有海外比賽的種子選手。就拿最近舉辦的阿含桐山杯來說,我們以前會在日本選出一名冠軍,最後參與中日冠軍對抗戰……如果您成為種子選手的話,那預選賽就不用比了,直接就是您代表日本出戰。在中日對抗賽上,每方1個小時30分,1次1分鐘讀秒——”
光聽了一會兒就昏昏欲睡,和谷也很無聊。兩人面面相觑,都後悔進了會議室。怪不得剛才本田欲言又止的。
但前面的佐為好像聽得很享受的樣子,不時優雅地提幾句問題。佐為出乎意料地專注,不時在白紙上奮筆疾書,連光進了會議室也不知道。
佐為,我真是服了你啊!這麼無聊的會議,你是怎麼做到不走神的?
“我們走吧,去打籃球。我等他們開完會,再來找佐為複盤。”光對和谷小聲道。
和谷頓時如蒙大赦,兩個少年又從後門溜出了會議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