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此時在吃第二個早點飯團,擡眼一看,發現兩人都穿着講究的古裝。海生低調地穿着亞麻色和海藍相間的京都十德羽織和服,衣擺上繡着海景,在陽光下有淡然的光彩在流動。
熏的着裝就明豔多了,她依然戴着粉色的面紗,桃紅的振袖裙裳上有芳菲繁花的圖案,黑色的長發披散在腰間,脖子上和光同樣挂着一個數碼相機。
“藤原先生,我們都聽說你的新聞了!”兩人在光身邊落座。
“你們都穿和服,弄得我像你們的跟班似的。”光半開玩笑道,把水果和零食遞到他們面前,有點懊惱自己怎麼今天沒穿和服。
“不會啦,進藤君,帥的人無論穿什麼都是帥的。”海生露出笑容,“我看到你最近的棋譜。你最近變強了,我們一定要切磋一局。”
“我帶了玻璃棋子套裝。現在離9點博物館開門還有一小時,我們可以下盤快棋。”光躍躍欲試地說,又看向熏,“狩野小姐,你不是說要把參加屏風比賽的備選作品發給佐為看嗎?我一直沒收到郵件哎。”
“啊……因為我一直沒畫完要參賽的屏風畫,今天早上才勉強把畫作拍到了數碼相機裡,想當面給藤原先生品評。”不知為何,熏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低落。
“她怎麼啦?”光悄悄問海生。
“對筆下的作品不滿意,熏的老毛病了。”海生說,示意光不需要在意。
“狩野小姐,我來看看你的畫作?”佐為關切地說。
熏坐到佐為身邊,打開數碼相機。佐為流露出專注的表情,端詳着儲存在相機裡的屏風畫。
“他們賞畫,我們下盤快棋吧。”光對海生說。
于是兩人決定用四十分鐘時間,用玻璃棋子套裝下一盤業餘超快棋。在這個套裝盒裡,十九路棋盤實際上就是一張紙。佐為在旁邊專心地為熏品評要參賽的屏風畫,破天荒地沒有看他們的棋局。
猜完子,執黑的光以秀策流開局。雖然拿玻璃棋子的手感無法和平日對局時相比,但同樣是下圍棋,光很快就進入充耳不聞的專注狀态,對旁邊發生什麼事全然不知。
兩人下的是10秒一手的超快棋,光出招時沒有經過太多的考慮,因此下得快而且一氣呵成,光不一會兒就把四角的白棋蠶食殆盡。四十分鐘後,海生認輸了。
“哇……進藤君,你比我剛認識你時也強太多了吧!”海生盯住盤面,臉上滿是敬畏。
“謝謝,晚點我們複盤吧。”光笑了笑,這才從專注的狀态裡抽離出來。
擡起頭,光毫無心理預兆地對上一雙熟悉的碧綠眼眸。熟悉的俊秀的臉、柔順的短發,眼前低頭觀局的人不是塔矢亮是誰?
“你你?塔矢!”光叫出一聲,從長椅上站了起來,“你吓死我了!”
看到光誇張的反應,亮微微皺了皺眉。
“進藤,不是你邀請我來的?”亮拿出那張門票。
“塔矢君。”海生站起來和亮鞠躬。亮也回禮。
光不敢相信地瞪着。眼前的人果真是亮,穿着白色襯衣,拿着行李包,淡漠的臉上有絲疲倦,顯然剛下飛機就趕過來了。
“我沒想到你真的會從北海道飛回來!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光還撫着胸口因驚吓而跳動不停的心跳。
“我本打算到了博物館再聯絡你們,剛好看到你和池田君在下棋。”亮說。
“小亮?”佐為聞言擡起頭,露出欣喜的笑意。
旁邊的熏放下相機,站起來行禮。然而,熏的眼睛和亮對上一瞬間就移開了,面紗下的臉是罕見的近乎霜凍般的冷漠表情。
光看在眼裡,感到非常吃驚。
“這是狩野小姐,這是塔矢亮……”光有些局促地介紹着。
“我們認識。我和狩野小姐以前在活動上見過一面。”亮說,雖然臉上看不出任何異樣,但不知為何,光覺得亮和熏打一照面之下都怪怪的。
直覺告訴光:狩野熏在意的不是自己的秘密被亮知道,而是像和谷似的,對亮有種厭惡和偏見。
難道兩個名流出身的孩子天生就是不對盤的?光困惑地看着兩人。
這時,鈴聲打響了。東京國立博物館的門打開了,遊客紛紛開始往巍峨的大門聚集。
“我先去博物館門口排隊。”亮說,轉身走了。光覺得亮是很有自知之明吧,想到自己可能是不受歡迎的。
櫻花樹下的四人也站起來,收拾東西後往博物館門前移動。漫天的彩色油紙傘裝飾在地上投落搖曳的陰影,佐為和熏走在前面,還在說着畫作的事。
“狩野小姐讨厭塔矢亮?”光問海生。
海生說:“這是過去的事了。那次活動上,塔矢君跟熏下完棋後接受采訪,記者問起他們的棋局,結果塔矢君一眨眼就忘記了熏的名字。當時讓熏非常生氣。當然,熏那時候還小,沒有經曆過像現在這麼多事。”
“确實!”光想到在棋院屏風贈送的儀式上,亮也不記得熏的名字。當時光還在心中感歎了一陣,覺得亮太嚣張了。
“熏的心氣其實挺高的。她畢竟是個千金大小姐。塔矢君瞧不上她下的圍棋,瞧不上她這個人,她自然也報以同樣的态度。”海生隻說,笑了笑,看到光的眼睛落在旁邊隊列的亮身上,“進藤君,要不然你去陪塔矢君?”
“這樣不太好吧,你們難得來東京,我原本的計劃是跟你們一起玩。”光說着,眼睛卻始終停留在獨自一人的亮身上。
“我們沒事啊,看完展後我們和你還有機會對局和吃飯。倒是塔矢君,我在電視上看到他最近在北海道有本因坊戰,是不是一看完展覽就要回小樽了?”海生善解人意地說。
于是光拉一拉身前佐為的袖子,佐為還在和熏說畫作,被光拉袖子後回過頭來:“小光?”
光小心地說一遍亮的事(熏從頭到尾都沒有表情)。佐為點點頭:“好啊,你去陪小亮吧。我和池田君和狩野小姐去看古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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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排隊過安檢後,随即來到一個裝潢古色古香的大廳,大廳裡有兩塊巨大的電子屏幕,屏幕上是會動的中國《韓熙載夜宴圖》與日本平安時代的《薰冷泉院對弈圖》。
就像看動畫片似的,《韓熙載夜宴圖》上古代官員們紛紛舉杯歡笑,觥籌交錯,好不熱鬧。《熏冷泉院對弈圖》則是另一幅情形,冷泉院和熏之君正往棋盤上慢慢地擡手,落子,然後相繼歎氣,勾勒出大君死後凄冷寥落的意味。
“小光你瞧,這古畫上的人、杯盞和棋子都會動!”佐為欣喜地喊道。其他人也紛紛贊歎。
難怪佐為如此激動,光也是第一次看到人們把古代的繪卷做成會動的動畫。史學家們為了讓人們多了解文物,簡直是煞費苦心。
耳邊回蕩着古琴的樂曲聲。會動的古畫前,有穿和服的工作人員招呼大家在牆邊的衣櫃裡保管大衣和箱包,然後有序地進入博物館。
還有人提醒一些拿相機的遊客,“待會不能開閃光燈哦!閃燈會破壞文物,還會面臨賠償。”帶了相機的光和熏也被提醒了。
“你們先進去吧,我等等塔矢。”光說,然後佐為和海生、熏先去看畫了。
亮脫下淡紫色的西裝外套,把行李包鎖在櫃裡後出來,發現光一個人靠在牆邊,手裡拿着兩個耳機、兩本文物導覽的小冊子。
光看到亮就上前,把耳機和導覽小冊子給亮,不忘開玩笑道,“塔矢,你讓我說你什麼好,你連這麼可愛的狩野小姐都有辦法得罪。看來這個世界上就隻有我能忍受你了。”
亮不置可否,臉上一點表情變化也沒有。
光忽然意識到亮完全不在意熏讨厭他的事實,有點兒自讨沒趣,就不說了。
“你剛剛從北海道飛回來?”光确認道,“就為了看這個文物展?”
“嗯,你不和藤原老師他們一起?”
“不,狩野小姐是屏風畫師,池田君也常常幫狩野小姐作畫,他們三個人一起去平安時代的展館賞大和繪,比較有共同話題聊。”光說,“我陪你吧,你想先去哪個展館?”
亮知道光是專門留下來陪自己,也不推辭了,打開導覽小冊子看,兩人的視線第一時間都落在“東方弈棋展館”。
“我們一起去吧,剛好楊海在那。”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