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篇十八
亮看着光抱着禮物進門，看着他有點疲倦的背影，其實有點不習慣。印象中的光，哪怕是輸棋，也鮮少會承認自己已經被淘汰出去的事實。
昨天輸棋對光的打擊确實很大，非同一般。果然，和佐為有關的事情，就是會對光造成影響。大概以後的所有海外棋賽，在光心中的份量都會加重。亮産生這種直覺。
涉及到佐為和棋賽的壓力，亮又有一種和光說話得小心的感覺。同時亮在想，該說些什麼才能幫助光進步。
光對亮的想法一無所知，把禮物都放到櫃子上，然後回過頭來，向亮伸出手：“我幫你挂羽絨服？我們專門買了個挂狩衣的衣帽架。”
亮看着光，這一舉動刹那間很有紳士風度。他忽然意識到，光身上的一些舉止，已經受到了佐為的影響。
一進門，就像進入到了平安時代的宮殿，古典的感覺撲面而來。玄關裡彌漫着淡淡的沉香木氣息，仿佛跨越時空步入平安時代的雅舍。燈籠搖曳，投下柔和的光影。不遠處放着書架，上面擺滿古籍，牆上挂着一幅女官對弈圖。
亮其實非常喜歡這樣的裝橫。毫無疑問，這是佐為的審美。
“謝謝。”亮還在看房子，将黑色羽絨服遞過去，看着光把它與佐為那件紫色的繡金鬥篷并排挂在一起，竟意外地和諧。
光咳嗽了一兩聲，亮下意識關心他，“進藤，你昨天發燒，今天起床吃藥了嗎？”
“還沒，等等吃。說了我在查郵件。”光說，繼而皺眉，“我說你們，别一個兩個都在扮演監督好不好？”
“小亮來了？”佐為的聲音從客廳傳過來，“我還在和伊角下棋，小亮你餓嗎？可以去廚房吃點東西，我做了料理。”
于是，光和亮都坐到了廚房裡。光給亮用青花瓷碗盛了粥喝，然後用亮自己做的绯紅玻璃杯給他倒了杯水，一邊和他簡單地聊天。
“今天你過來市區，山手線的環狀軌道沒結冰吧？”光看着亮短發上還沾着細細的水珠，頓時有點想笑。
“其實是有。山手線還沒正常運行。我在淺草寺那邊轉地下鐵過來。你們住上野交通就方便多了。”亮說。
“是哦，伊角也這麼說。搬家後我們現在不靠山手線也能生存了。”光笑了。
“今天經過附近的淺草寺，看到淺草寺那邊在辦歡迎韓國政治家訪問的活動，NHK和富士通公司的人都在，還有文化祭食肆。”亮說了句他留意到的。
“這麼好，還有食肆？”光眼睛頓時一亮，“那之後再跟和谷和伊角去大吃特吃！”
“伊角昨晚就過來了？”亮說。
除了光和自己以外，亮也是看出來了，伊角和倉田這兩個人，和佐為關系特别要好。
“嗯，昨晚我找他過來聊天的。伊角昨晚在我們家客房睡了。塔矢，你有空也可以在我們家住，房間多着呢。”光順勢邀請道。其實搬了家，光最想邀請過來住的就是亮。
“好，有重要棋賽的時候我會住過來向藤原老師請教的。”亮也不客氣。
“啊！如果秀英他們到了日本，我也可以邀請秀英他們過來住啊！”光像是想起什麼似地說。
連廚房也是古色古香的。廚房的氛圍溫暖而靜谧，火爐微微作響，熱氣氤氲在空氣中，窗外的冷色調被一室暖意隔絕。
兩人坐在木制大長桌前，桌上擺着一個亮的媽媽做的玻璃花器，上面插着一枝紅梅的花枝，淩寒獨自開。陽光透過窗格上的夕顔刻痕照射到桌面上，淡雅的影子投落，就像在木桌上開了一朵朵夕顔花。
亮忍不住細細看着，感覺到每一個角落都充滿了佐為的巧思，就像一幅幅大和繪卷。
亮端起青花瓷碗，指腹觸及溫熱的陶瓷，他低頭嗅了嗅，粥的清甜氣息沁入心脾。
“我和佐為買的這房子比你家要好看吧！”光笑着，吃了發燒的藥，一邊把筆記本電腦拿過來。
“你家是比我家要更古典和寬敞。”亮難得地承認道，“以後開棋士聚會你們就有空間了，不像以前在公寓裡那麼窄。藤原老師要舉辦正式的研讨會也行。”
“沒錯，佐為的一大需求就是和大家開派對，和大家研究棋譜！”光打開佐為的郵件來看，“研讨會就别開了，看你們塔矢門下的研讨會，太嚴肅了。”
“你沒參加過我們門下的研讨會吧？你沒資格說。”亮下意識就想和光拌嘴，卻看到光望着郵件逐漸浮現出認真的神情。
“首相府的郵件？”亮舀了一口粥問，輕輕吹了吹。
入口的瞬間，糯米的粘稠與紅豆的微甜交融，餘味中還透着隐約的柴火香。
“這是平安時代的望粥，佐為做的和食，在千年前相當流行。他說《枕草子》和《源氏物語》都有記載過。主要食材是紅豆和糯米，一共有七種配料的樣子。現代日本人好像不常這樣熬粥。”光不經意地說，連頭也沒有擡。
“是很特别，挺甜的。”亮欣賞地說。他忍不住再細細品味，仿佛這一碗粥穿越千年，帶着平安時代貴族的溫柔。
“什麼？甜？我覺得味道不太明顯啊！我吃的時候還加了鲣魚粉！”光睜大眼睛。
“你的口味我無法理解。”亮又和光拌嘴了，“哪有人喝粥加鲣魚粉的？這粥明明就很好喝了。”
“我才無法理解你的口味好不好？！你怎麼和佐為一樣，口感清淡得跟古代的老人一樣。”光一臉嫌棄地瞪着亮。
要是生活中的每一個細節吵下去，就沒完沒了了。不過，光和佐為的生活顯然很不相似，他們日常是怎麼相處的啊？一定是佐為在多多遷就光吧。
亮喝粥，轉移話題：“郵件在說什麼？”
“你自己看。”光把電腦件推過來，表情好奇而且崇敬。
亮雖然覺得私自看佐為郵件不太好，但也經不住光的熱情。就憑亮和佐為的關系，佐為應該不會介意的吧，亮這樣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