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見久療初愈姐妹叙情,識賢德夫人兄弟争寵。(中)
這幾日很奇怪,德傧并未來看她。都是由太醫和德傧宮裡的宮人們照顧自己。
衍望無心飲食,因為失血過多,瘦了很多。終于有愈合的趨勢,能下床走動。
走到了正殿裡,看見這座宮殿叫壽成殿,從宮人出打聽得,這座宮叫延年宮。聽完有些奇怪。
踏步進去,正殿處沒有人影,感覺這座宮殿比府中自己的延壽殿更大,果然皇宮和王府是不同的。
往右走,再左轉,看見一架青紗床,有一個白寝衣的人半倚靠坐在床上。
額頭上系着額配。由一個宮人坐在床側給他喂着藥。
看見衍望來了,宮人擱下了藥碗行禮。
那個床上的男人看起來病歪歪的,嘴唇上沒有血色,一雙眼睛卻是大而明亮。
似夜明珠一般。
他的寝宮一股藥草的氣味,仿佛是被藥渣子浸透了的人。臉上又瘦寡,看了讓人心裡一驚。寝衣雖然是白色,但是上面繡了荔枝暗紋。
“你能下床了。”他的聲音很弱,有點啞,大概是長久喝藥傷了嗓子。
“你是德傧?”和他相比,衍望的聲音清脆更有力量一些。
他慘白的嘴微微一笑,仿佛笑一下都要耗費全身的力氣。
德傧:“你以前見我時,我還病得沒這麼重,現在失憶了,果然是更認不出了。”
衍望:“你怎麼了?”
德傧:“不過是胎裡不足帶的毛病,治也治不好的。”
他用手召喚着自己過去,宮人搬來椅子讓衍望坐在一旁。
而後,繼續喂着藥。
衍望環顧周圍,覺得這裡有些眼熟。
德傧指着他的床旁邊的一張小床。
德傧:“那個床,你可還記得?小時候你生了病,皇上就會把你接到那張床上。到我宮裡來醫治,現在這床皇上也不讓拿走。
我是個不中用的,一年四季都要吃藥。皇上憐憫,在我宮裡安置了禦醫,日夜診治,不過也沒什麼起色。所以你這次受傷,也是把你接到了我這。
所幸,你雖失血,卻是骨頭沒傷到,那些藥品你也用不到。”
衍望前兩日就聽宮人們說,德傧宮裡什麼奇珍藥材都有,定然能醫好自己,叫自己不要害怕。
原來是這個原因,不過姐姐對德傧真是寵愛,不僅不會嫌棄他病弱,還準備了太醫時時醫治。明明是胎裡帶的病,一開始就有的,依舊願意娶他,還封作傧夫人。
宮人喂完了藥,便下去了。
衍望還是不解,小時候送到這也就罷了,為何現在她已經十四五歲了,也不避嫌呢?
是覺得這年紀還小?還是十分信任自己和德傧夫人?
德傧依舊靠在床上和自己說話:
“你來了本該我多照顧你的,可是如今換季,我也病得愈發嚴重了,你昏迷時我去看你,你還時常說夢話,咿咿呀呀聽不清。
沒想到你醒了,我又病倒了。秋日裡發涼,身上總覺得寒津津的。
你小時候體熱,可是長大後就有手足冰涼的毛病,之前皇上吩咐繡院做了絨布鞋給你,虎頭虎腦的,不知你喜不喜歡。”
衍望:“喜歡。”
德傧:“當時還做了一雙鵝黃兔兒鞋,就是你現在穿的這雙,皇上說留在宮裡,等過節慶你進宮來穿。”
衍望低頭看着,這兔子鞋的眼睛是黃水晶鑲嵌的,兔子鼻子是紅寶石。也是造價不菲。
衍望:“姐姐一定很喜歡你吧。”
德傧:“你長大了,還是這麼孩子氣。不通世事的樣子。
記得從前,人人都問皇上為何娶病歪歪的我,獨獨你不問。别人都勸皇上,我身體病弱,恐怕不能服侍,娶來有何用。隻有你,睜個眼睛問皇上,什麼是不能服侍。”
衍望歪起了脖子:“那為什麼不能服侍?”
德傧捂着帕子笑。“果真失憶了,什麼都忘了。忘了也好。不過聽皇上說,你還是喜歡那個公子,若是有緣定然能再相見,若是不能,就是你無緣能渡他,不要傷心。”
衍望:“長姐能克服百種阻礙娶你,我卻不能照顧一個在意的人。”
德傧:“這般大逆不道的話也就你敢說了,你一向口無遮攔,這可愛之人自有人愛,皇上就喜歡你這個樣子。
聽聞先帝奶奶的威儀在皇上身上,肆意嬉鬧的一面就在你身上了。
前朝的臣子們都說皇上是最像先帝奶奶的,但是先帝奶奶年輕時候那個肆意妄為、敢作敢當的樣子,卻是你最像。”
衍望:“我有時候會想起來母親疼愛我的樣子,可是我隻見過她晚年的時候,不知道她年輕時候什麼樣子。”
德傧:“承天皇帝自幼時是個自在無拘的人,經常騎馬揚鞭,在大甯國的疆土上肆意馳騁,聽說那時候她并未有稱帝的決心,但是後來眼見黎民于水火之中,她看不過,便盡力去挽救,誰知,就這樣建立了國家。
你的樣子,你的性情,真的很像。”
衍望驚奇為什麼他一個後宮的東宮夫人,知道這麼多前朝的事情,明明是後宮不許幹政的。
“你這話聽着也很大逆不道,哪裡能把我比作先帝呢。”
德傧笑起來,而後開始咳嗽。宮人來扶他,拍着他的後背。
德傧:“你回去吧,别過了病氣給你。”
衍望:“那你好好休息,不用來看我。”
回到了西偏殿,由人扶着躺在床上。衍望覺得腦子有些沉重,舊日的疼痛襲來。每次有這種疼痛,她就會想起一些事情。
那時候她似乎不滿十歲。有時候有病災,皇姐姐就把自己放在德傧處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