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用王于皇春日大祭祀,觀國之光衍望爻蓍草。(十二)
這幾日養身子躺在床上時,韓山祠仍一直盯着梳妝台上那盒子藥看,時常把匣子捧在手裡摩挲着,韓珮看見了,便勸告着:“夫人您···還是···還是早些服了藥的好。”
韓山祠:“我知道你要說什麼。隻是我身子現在這樣不好,隻怕···即便她來了,我也不能懷上的。”
韓珮:“夫人您是太清瘦了,人都說女兒喜歡豐腴些的男子。您這樣消瘦,怕是不相宜。”
韓山祠接過了藥碗:“這幾日我也遵醫囑吃着藥,你看檀倌和岑時毫也那樣清瘦,可九娘娘該去找他們還是去。和檀倌厮混,和岑時毫下棋,一個也不耽誤。”
韓珮:“主子若是肯服些軟,娘娘顧念着,也會留宿在長青居的,”
韓山祠:“我從前,在蕭寶賢面前都不肯服軟,怎的在這要做那些低眉順眼的樣子。”
韓珮:“那蕭寶賢是看不過您的人,九娘娘是您的妻主,兩者自然不同。何況···何況···奴才說句不忠不孝的話,若是皇上有意維護您,您又怎麼需要當時和蕭夫人處處作對。眼下在唐王府裡,可沒有旁的哥兒和你龃龉。”
韓山祠其實聽進去了,可嘴上不肯承認:“那蕭寶賢是丞相的兒子,現在府裡也沒有葉家蕭家的人。”
韓珮:“旁的話也不該奴才勸您了。九娘娘傳了話,說您這個位份原該是在多個人伺候,許您再從韓府裡找一個小厮過來。韓府也得了意思,打算把韓璋派遣過來。今兒下午,府裡的人連帶着把韓璋送來,也見見您。您也知道府裡···”
韓山祠:“又是來訓導我,我都聽膩了。韓璋來了,近身的事就你們兩個侍奉吧,别叫殿下再生氣了。往後這掌事公公的位置就先給你了。”
韓珮:“是。”
飒若考入了趨丹書院的辛金學院,據說是專門研究珠算之術,衍望跟着她高興,送她去書院入學那一日,在書院門口感慨萬千,言說她面如滿月,最像庚金,如今辛金學院也去得。連連攥着她的手說舍不得,又期望着她能夠寶珠不蒙塵,在這個領域裡發光生彩。
飒若看着衍望,卻并不說話,到了時辰,忽而上前抱住了衍望,這一抱倒是吓得一愣。還以為飒若是遇到了什麼委屈。飒若笑笑搖頭,深深地看着衍望,那種眼神很複雜,而後轉身進了書院。
韓山祠又坐在梳妝台前,撫摸着匣子。他回想着家裡人訓導自己的話,她們要自己想方設法争寵,已經是唐王府的人了,安分守己和九娘娘度日才是正經。皇上雖然今年也要選秀,可是就算給了臉面選了韓家的男兒,也輪不到自己。
自己是已經嫁人的哥兒了,殘花敗柳。哪裡會被選入宮裡。若是再失了九娘娘的歡心,就更是窮途末路了。那時候,家裡也救不了他。眼下,九娘娘未來是唐親王,這是皇上最看重的,正夫人的位置多麼炙手可熱,若是被他人鑽了空子可怎麼好。她們看,先抓緊想辦法升了側夫人,再琢磨當嫡夫人的事情。
“你若是不抓緊,韓家自然能進獻别的哥兒來唐王府,就不用你來争寵了!别說你這輩兒哥兒多,往上數你的小叔叔,往下數你的小侄兒,都有妙齡待嫁的,你若是眼前的恩寵都抓不住,就别怪家裡要放棄你!
韓家如今不濟,皇上給了臉子看。府裡上上下下都忙着整饬,改換制度。咱們也會在朝堂給你出力,盼望着皇上看見韓家的改換,能給點面子,早日升你做側夫人,你自己肚子也争氣些!皇上那是出了名的喜歡女兒,那不是重女輕男,是隻愛女兒不愛兒子。唐親王也是一樣的,王姑侯女沒有不愛女兒的。這藥丸能保你生女兒,你自己好好想想,是想活想死!”
想起了這些,不禁自己唉聲歎氣起來,被家裡這樣教訓着實委屈,可男兒生來就是沒有家的,家裡隻當兒子是别人的夫侍那樣教導。
出嫁了家裡一面不再是自己的家,一面又需要自己為了母家的榮譽去争寵。
看看鏡子裡自己的皮囊,原本争寵這件事他也是不怕的,隻是自從看進去九娘娘的眼神,他開始盼望着能從她那裡獲得些溫情。皇上從前也喜愛自己,可那是君王,自己在皇上面前總是個奴才。
而九娘娘,卻素有平等愛人之心,對哥兒對下人都是極好的,前兩日又到自己房裡哄自己。那側夫人的位份,自己倒是也不在乎,隻是看見旁的人都晉位分和自己平起平坐,卻是有些不快。要孩子···自己還真希望能有個孩子,把她的心拴在自己身上。
摩挲着藥盒子,一時不由自主打開來,拾起藥丸,往嘴裡送去。
岑時毫的婚事,隻來了幾位朝中的小官,岑時毫的母親是不愛混迹官場的人,所以私交也不多,迎逢完了人,自己到了裝點一派紅燈的訴衷情。
挑了他的紅蓋頭,看見他裝點了脂粉的樣子,比平日裡動人許多。額發上戴了一段紅色金壽紋的額配,額配兩側分下來兩條絲帶,垂搭在臉頰兩邊,頭上簪了南紅瑪瑙金鳳钗,耳朵上戴了一對金絲寶珠嵌珍珠耳墜。燭影搖紅映了他绯色的面頰,他微微擡頭看着九娘娘,眼神中有些平日裡沒有的嬌怯怯。
他的喜服略素簡了一些,可是額發上的配飾挑得好看,顯得人有些清秀妩媚,又帶了幾分傲骨不屈,越是這樣,越引人想去登高攀折那淩寒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