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心蛾擅長竊取人的記憶,為對方量身打造幻境,重重疊疊,如墜雲霧,混淆虛實。
若有人不慎沉溺其中,無法脫離意識,則會永久困在虛幻之中,直至被吸幹靈力而亡。
在煞火逼迫下,惑心蛾氣急敗壞,因而全領域展開幻境,潛入枯梅潭下的每一個人不得不面臨此困境。
當惑心蛾閃動雙翅,鱗粉如同散不開的濃霧聚集又四溢時,謝微雲便注意到這點。
盡管他将華小滿拽到身下,并提醒她應對之法,但周遭視野逐漸清晰之際,身側卻空空如也。
人不見了……
他此刻身處一個空曠的石洞中,縱向約百米,周遭是凹凸不平的石壁,很暗,隻有頭頂裂開天窗,落在一道光柱。
謝微雲就站在虛光中央。
薄薄的冰蟬衣一塵不染,幾乎透明,連發絲也染着光暈,眼眸半垂,臉上情緒很淡。
但擡眼時,眼底冷意清晰可見。
視線慢悠悠掃過半圈,面上浮現不耐,故弄玄虛的把戲,隻夠用來吓唬華小滿。
隻是他還沒來得及出手,對方先有了動靜。
“謝微雲!”
石壁前忽然閃過一抹紅影,華小滿火急火燎沖過來,一手揚着長鞭,距離七八步時,扔來一個物件。
“咚”的一聲,卷軸砸在披風上,随即滾落腳邊。
謝微雲低頭掃去,攤開的織錦卷軸上,明晃晃寫着“退婚書”三個字。
字一個比一個大,潦草而又随意,甚至寫錯了幾筆,能看出來寫得不耐煩,且迫不及待。
華小滿朝他甩了下長鞭,氣勢洶洶開口:“謝微雲,還不帶着退婚書趕緊滾!”
顯然,這個華小滿是來退婚的,嘴裡沒一句好話。
“你都是個廢人了,還敢妄想本小姐嫁給你?”
“瞧瞧你,哪點比得上我陸師兄!”
“看什麼看,還不快滾!”
她罵人時,渾身上下都在發力,話也很溜,活脫脫一個被慣壞了的世家小姐。
謝微雲仔仔細細端詳了會,這份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氣實在可嘉,和如今兩模兩樣。
所以,她是什麼時候被調包的?
這時,一旁忽地多出一道人影,華小滿變臉似的,頭一扭,笑盈盈迎了上去。
“陸師兄!”
聲音甜得蜜糖似的,能膩死人。
“陸師兄,你理理我嘛,我想聽你的聲音。”
“隻要你對我笑一笑,隻要笑一下,小滿會一輩子對師兄好的。”
“陸師兄,為了你人家連婚都退了……”
華小滿囔個不停,像隻蚊子,圍在陸言之身邊嗡嗡叫。
即使熱臉貼冷屁股,也樂此不疲。
真是少有的,謝微雲見到她如此熱烈的一面。
一會送個禮,一會做道菜,日日換着新花樣去哄陸言之,對他有多麼不屑,對這位青梅竹馬就有多麼殷勤。
當然,她也不是個老實的人。
頭一天一口一個“陸師兄”叫得歡,轉身也能對另一個男人窮追不舍。
祁無劫的身影從角落裡走出時,華小滿宛如一陣風,火速黏了過去。
這人比陸言之還不待見她,連基本的禮儀也沒有,讓她别來沾邊,再多說半個字,别怪他翻臉不認人。
華小滿聽了,反而越來勁,甯願吃人兩招,也要多說幾句廢話。
“你是祁家的少主嗎,臉這麼俏,我怎麼沒見過?”
“又想打我嗎,要是把我打殘了,你豈不是要一輩子對我負責。”
“偷偷告訴你,你越不理我,我越鐘意你……”
華小滿俗氣地饞這一副皮囊,沒嘗到甜頭,誓不罷休,沒被人打死,純靠走運。
貌似她運氣一向不錯,壞主意打到雲海城去了。
齊三年紀比她還小,她百無禁忌,連世家之間的情誼也不顧,非要糾纏不休,弄得人不安生。
“齊三公子,雖然你年紀不大,但是時候談婚論嫁了。”
“我覺得我還不錯,你要不要考慮一下?”
“也許你不是我第一個看上的人,但本小姐保證,你絕對是最後一個……”
小公子的牆頭都快被她爬爛了,雲海城上上下下流傳着她的光輝事迹,也阻擋不了她的一腔熱血。
惑心蛾編織的幻境豐富多彩。
謝微雲面不改色欣賞完三出好戲,半點動作沒有,目光卻一點一點沉了下來。
華小滿這些年做了什麼,他略有所聞,但聽得再多,也不如眼前一見。
不僅如此,畫面扭曲變化,最後停在了一座宮殿前,上書“春恩宮”。
字迹一如既往醜陋,不用想也知出自誰之手。
在這座宮殿裡面,謝微雲見到了很不一樣的華小滿。
“……”
良久。
謝微雲掀起眼睫,目光懶洋洋透着冰冷,掠過密不透風的黑牆,又瞥了眼上方的光柱。
視線如刃,幾欲割碎糟糕透頂的幻境。
四周空氣仿佛凝結了。
他目光落下瞬間,哐當聲驟然響起,虛幻的景象如同鏡面四分五裂,快速下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