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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攀是個畜生羔子,這點毋庸置疑,人盡皆知。做生意做人都沒品沒底線到這個樣,憤怒之餘,也是足以讓達班衆人瞠目結舌。原先百靈不該和毛攀有什麼糾纏,為了不讓百靈引人注目,猜叔甚至連艾梭的婚禮都沒讓她露面。但後來毛攀這攪屎棍損人不利己,孤兒隊三個孩子,一死一傷,沈星舅舅斷了條腿。出于對蘭波和沈星的擔憂,百靈再三央求着,跟着姐夫一同去了磨德勒的醫院探望。
說着是探望,可是話題聊來聊去,始終沒脫開馬幫道那條路。明明西圖昂還昏迷不醒,生死未知,可大家隻在病房裡痛心疾首的讨論,四個點還是兩個點。
蘭波見了毛攀就紅眼,被艾梭打發了出去。百靈本來躲在角落裡,在小柴刀身後,正感歎世界上還能有毛攀這種混蛋玩意兒,眼瞧着姐夫給她打了個眼色,心領神會,悄悄的拿着暖水壺溜出了病房,跑到外面去看着蘭波。
蘭波自小和百靈相識,要叫她一聲阿姐。為着這聲阿姐,蘭波心裡敬百靈幾分,也能聽得進她說幾句話。病房裡毛攀又現了什麼眼,百靈忙着寬慰蘭波,沒能見識。但随後沒多久,毛攀就自己找上門來給她開眼界了。
百靈知道,這個節骨眼上不宜起沖突,四個點和兩個點的矛盾還沒扯清楚,她可不想再給姐夫惹麻煩。她離了蘭波去打水的時候被毛攀攔住,原不想惹事,隻想着權作沒聽見沒看見,不跟他一般見識。但毛攀上手拉扯她的時候她實在沒忍住,罵罵咧咧的把暖水壺砸他臉上了。
但拓匆匆忙忙趕到的時候,映入眼簾的先是散落一地黑色的頭發,然後是滴在地上的血和碎片。百靈的頭發僅剩齊耳長度,被毛攀抓着發尾強行拖拽,掙紮不得。原先盤發的銀簪這會兒到了毛攀手裡,一邊罵着一邊作勢要劃花她的臉。但拓大踏步上去,一把捏住毛攀手腕關節,迫使他松了百靈後當即就是一拳将他打翻再地。看毛攀還想起來,跟着又是幾腳上去。人在地上老實之後,他才起身過去,輕聲詢問百靈情況,扶她從地上起來。
幾方的人馬紛紛趕來,氣氛劍拔弩張,眼瞧着又要生事端。最後還是靠着吳海山卑躬屈膝的道歉來道歉去,趁着猜叔的怒氣還沒醞釀到頂,趕忙拉走了毛攀,這事才算勉強作罷。
磨德勒醫院附近的酒店裡,百靈怏怏的坐在桌前面對着鏡子,手臂上包着紗布。原先的一頭秀麗長發現在又短又亂,長度堪堪齊耳,後腦勺的頭發讓糟蹋的狗啃的一樣。小柴刀在她身後拿着剪刀,絞盡腦汁的盡力試圖挽救一下她的發型。然而百靈在鏡子裡看着他下剪子看的心驚肉跳。坤猜抱臂倚在露台,眉頭緊鎖的看着他倆,神情凝重,深深的換了口氣。
“哥,你要不算咯。”百靈苦着臉,躲開小柴刀的手,用沒受傷的那隻手拼命護着她的後腦勺子,“這是我的腦殼,不是你家的橡膠林.......專業的事交給專業的人......嗷!痛!”
坐在桌子另一側給她換藥的但拓瞪她一眼,但還是放輕了拿棉簽擦藥的動作。隻是仍舊忍不住心疼的唠叨:
“你還曉得痛哦,碰到危險不曉得跑回來叫人噶?安?早起知道痛你碰到毛攀還敢拿水壺開他?你多勇敢哦,旁邊沒個人結伴你還敢跟他較勁......看看嘛,頭發,手,遭人搞成啥個樣咯。我要是再剋晚點,臉都要遭那王八蛋劃爛咯......他媽的。”
但拓一想起來毛攀幹的混事,一時沒忍住,罵了兩句。他奶奶的,他一邊給百靈手臂上的劃傷的口子上藥,一邊心裡窩火。這狗娘養的東西,早上人出來還水靈靈的,在家裡他們舍不得打舍不得罵,讓tm毛攀給搞成這樣。
但拓又換了個棉球,繼續給她擦藥。百靈臂上的口子劃得太深,傷口又長,斷斷續續連起來,接近一乍。和毛攀扭打時碰碎了她手上的玉镯子,混着水壺内膽的碎片,深深嵌到了皮肉裡。要不是急着先帶她處理傷口,毛攀這事絕不能算完。
診室裡,大夫拿着鑷子戳進皮肉開綻的傷口,快準狠的挑出殘片。細狗和但拓不得不一左一右的把百靈摁在凳子上,不然她疼的跳起來就要跑。但拓能感受到百靈的身子因為疼痛緊緊的繃着,在他手下生理性的打着顫。他柔聲細語的在她耳邊哄着她,不怕不怕,很快就好了,乖乖。但是沒用,這些話抵免不了半分皮肉之苦。金屬鑷子生生在模糊血肉裡戳碰,百靈痛的嗚嗚咽咽的,緊咬着嘴唇。實在扛不住痛的時候下意識抓過了但拓的手,緊緊攥着,扭過身子不看傷口,幹脆把臉埋到他懷裡。但拓順勢摟過她,輕拍着她的背。懷裡的人才剛剛放松一些,随即整個身子又因為大夫的動作狠狠一抖,整個人呼吸急促的發顫。
這傷如果是放在但拓或達班任何一人身上,他都不覺得有什麼,什麼血雨腥風他們沒見過。可偏偏這傷在百靈身上,大夫在那細嫩皮肉上下鑷子的動作看的但拓揪心,卻又無能為力,恨不能替她受痛。隻能盡力的順着她的後背安撫她,目光掃到垃圾桶裡浸滿血的棉球,眼底裡一片暗流湧動。
隻是流了點鼻血,卸了隻胳膊和手......他還是對毛攀下手太輕了。
但拓又丢掉一個棉球,心裡暗自發狠道。
百靈不知道但拓心裡所想,還以為但拓在責怪她。一癟嘴,冤得快要哭了出來,一開口滿是委屈:
“我沒得想惹禍嘛……我真的是打算忍起,不管他哪樣挑釁都忍起。哪個想到他、他耍流氓哦!我一下子懵咯,才拿水壺砸他了嘛……”
“好啦。”猜叔從露台踱步過來,一語打斷兩人的對話。但拓識時務的起身,把座位讓給猜叔。百靈不甘的閉了嘴,不說話,耷着眉眼獨自委屈。猜叔拉過她的手,對着燈光,擰着眉頭查看她的傷口。原先又往外滲血的傷口在但拓換過藥後有了些好轉,但依舊是皮肉外翻的一個口子,沒有要愈合的意思。百靈瞧着姐夫面色凝重,看着她的傷口滿眼心疼,輕輕吹了吹她的傷口,就像小時候她調皮受傷一樣問她:
“仲痛唔痛?(還痛不痛?)”
百靈頓了頓,輕輕搖頭。心底裡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委屈的更厲害,嘴巴越發下撇。低着頭,别扭的不好意思給姐夫瞧見。
猜叔等藥晾幹了些才拿過紗布給她包紮,撇見百靈小嘴一癟眼裡一包淚的小臉兒,無奈勸哄:
“好啦,點搞嘅。嘴巴要挂油壺呢?撅咁老高。”(好啦,怎麼搞的。嘴巴要挂油壺呢?撅那麼老高,)
他打量着百靈,一邊繼續包紮:
“唔怪你,唔系你錯。唔應該将你攪和入嚟,受呢個罪…….過一陣畀但拓送你返屋企啦。”(不怪你,不是你的錯。不應該把你攪和進來的,受這個罪......過會兒讓但拓送你回家)
包紮完,他輕拍拍百靈的手,看着她的眼睛。瞧見百靈正欲分辨,又悠悠開口:“我知你嘅意思……呢邊太亂,顧個唔上你,你返去,好看家,聽等我返去,好唔好?”(我知道你的意思......這邊太亂,顧不上你,你回去,好好看家,等我們回來,好不好?)
百靈啞口,欲言又止。蔫蔫的低着頭,擡眼看了看姐夫不容置喙的目光,沮喪的點了點頭,聽從了他的安排。
回去的路上,百靈坐在副駕一反常态,依舊在和但拓鬧着别扭,悶悶的不開口。但拓開着車,從鏡子裡瞟她的神态,幾次開口想和她說話,百靈不是“嗯”就是“哦”,蔫哒哒的不想說話,弄得他像沒話找話。最後他隻好讪讪閉了嘴,歎口氣認栽。
兩個人就這樣啞巴了一路回到達班。但拓這邊剛熄火,還沒來及囑咐百靈兩句,那頭百靈已經關了車門下車,隻留給他一個背影。但拓語滞,被她憋得夠嗆。他撓撓頭,望着百靈快步走開的身影,最終還是沒能張嘴喊住她,隻是握住方向盤,不自查的深深歎了口氣。
在達班的寨子裡,百靈有棟自己的吊腳樓。不很大,位置也偏,但是小巧而精緻,所有東西,一應俱全。一樓甚至擺了些頗有情調的複古裝飾,燭台、挂畫、燈具,雖簡樸,但每樣單拎出來都像個藝術品。二樓是卧房,布置也不複雜,床塌、妝台、書櫃,另有台電視和DVD機。她沒在屋裡設屏風,反倒是用書櫃的巧妙擺放來做橫斷,隔出來一個小小的隐私空間,能讓她放心的毫無形象的賴在床上看書或看碟片。屋子裡大緻是整潔的,隻不過書和碟片大部分不在書櫃上,零零散散,東幾本西一摞,淩亂在屋裡。倒是無傷大雅。隻有架小提琴是好好放着的,不過看琴盒上的灰,想來是很久沒有動過了。
百靈單方面扔了但拓後便徑直返回自己的小樓,噔蹬蹬爬上二樓,也沒有心情開燈,蹬了鞋,倒頭便躺在床上,一個人悶悶的委屈。月光恰好能夠鋪滿整張床,還漏一些到床腳下。昏暗的光恰到好處,既能讓她在黑夜裡有一定視野,又有足夠的氛圍,能夠讓人小小的矯情一下,偷偷的鬧一些情緒,适當的讓情感湧動。畢竟人嘛,不會總是沒心沒肺。像月盈月虧,循環往複,時候到了,就總會為些什麼事,傷感的蕩漾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