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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吵起來了。
百靈歎口氣,坐在飯廳一角,對着泥爐煎藥。電視裡正播報着藍琴和世紀d坊的抓捕行動,細狗倚在門邊,手上漫不經心的擺弄着東西,看着新聞。她那天雖然親身經曆了一遍新聞中的行動,但也還是時不時的擡頭看兩眼電視。兄妹兩人一樣的愁眉不展。坤猜在外屋坐着,手機響個不停,焦頭爛額的應付着各種找他要說法的利益相關者,态度時而強硬,時而被動,整個人都充滿了煩躁。
他面前還坐着個讨債的,理直氣壯地讓他們還夏文鏡欠的錢。話沒說兩句,就敢沖着姐夫大喊了起來。
達班的猜叔還沒淪落到随便一個人都能沖着他趾高氣昂的地步。要債的還沒叫喚兩聲,坤猜已經變了臉色,一掌拍在桌子上,震的茶壺茶碗都跳起來。細狗立刻蓄勢待發,不做聲響的走到鬧事人身後,等着猜叔指令一下,立刻和小柴刀一起把人拖到了門外。
百靈在裡屋沉默的看着,看到鬧劇結束,又靜靜地轉回了頭。泥爐上煨的藥開了,咕嘟嘟的冒着泡。姐夫的手機終于靜下來片刻了,他剛得以喘口氣,門外但拓和油燈風風火火的又跑了進來。
“小磨弄的口岸都斷了,所有的貨都進不來了。”
“而且好像還不是缺貨,我懷疑是他們聯合起來,對抗達班不出貨。”
兩個人一人一嘴,但拓一屁股坐在猜叔對面,接過油燈的話說着。
坤猜手扶膝,眉頭緊皺:
“那兩個金石開和坎瑞檔呢?”
“他們兩邊直接找不到人了。”但拓答道。
“打了一路的電話也打不通噶!”油燈插嘴又接上但拓的話,他一路跑進來,氣都還沒喘勻,急得直攤手:
“咋個整啊猜叔!”
眼見猜叔隻是皺着眉的應了幾聲,他又忍不住絮絮叨叨抱怨着:
“艾梭下個月苦修,牛肉也要停。這煙酒再一停,山裡要的東西都送不成了噶!”
這是必然的。
百靈盯着沸騰的藥爐,發着呆,苦笑一聲。
一切後果,都是藍琴被點的連鎖反應。無論藍琴出事是何原因,是不是沈星走漏的風聲,道上的人隻看結果,不管緣由。大家隻會認為達班壞了規矩,那麼達班就必須吃吃苦頭,付出代價。
何況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三邊坡就這麼大點,來來回回打交道的都是那些人。稍微有點風吹草動,一傳十十傳百,藍琴怎麼被點的,人人心知肚明。
他們最近不會有好日子了。
百靈歎口氣,心裡已經有了大概。大大小小的供應商批發商,手上有渠道的人,短期内都不會搭理他們的。這是對達班的懲罰。更何況,家裡現在不如從前。打從銮巴頌和邏央開戰起,就有人敏銳察覺到達班的立場微妙。藍琴出事,更是對外釋放了一個信号,内憂外患,不知道現在外面有多少人虎視眈眈,躍躍欲試的想要上來試探,等着把他們瓜分殆盡,取而代之。
坤猜凝眉,冷哼了一聲,看向了一旁唯唯諾諾的沈星,伸手招他過來。
“好玩嗎?”他見沈星猶豫着不敢動作,不耐的上手一把将他扯坐下來。
“睇到咩後果咩?”坤猜冷笑着,語氣咄咄:
“你明知這個後果,都選擇報警。”
“哪樣?!”
一旁愁的蹲下了的油燈立刻站了起來,怒火中燒的掐住沈星脖子就把他拎了起來:
“藍琴是你點的噶!”
“你搞哪樣?油燈!搞哪樣——”
但拓忙不疊拉開油燈,讓他冷靜點。百靈聽到動靜,忍不住也站起身來,走到門邊,欲言又止的看着。
油燈不可置信的看着但拓,不敢相信他竟然攔着自己,選擇向着一個背叛他們的外來人。
“......不可能是阿星。”但拓把油燈攔在身後,看着沈星,環視了一圈,堅定的給他開脫:
“報警的那個不是.......那個,世紀d坊那個疊碼仔噶。這個事情我曉得噶。”
但拓似乎是因為情緒激動,所以說話時意外的有些吞吐,聽上去倒有些底氣不足,像是借口。說到最後他的氣勢也弱了下來,扭開目光,感覺自己這話欠缺幾分說服力。未曾想,一旁的百靈突然插了嘴:
“确實不是他報的警。”
她把藥罐端下了火,站在門邊,悠悠的看了一圈屋子裡急頭白臉的幾個男人,緩緩地開口。
焦灼的氣氛有所緩和。油燈和但拓意外的看她一眼,沒想到她會替沈星說話,連姐夫也看了過來。他眼中有什麼一閃而過,但她沒能捕捉到。她猶疑一瞬,隻當那是自己多心。藥罐燙手,她皺了皺眉,但拓立刻跨過來接過了湯藥,放在了桌上。
站在桌子那頭的沈星看着為他解圍的百靈,滿眼感激。他嗫嚅嘴唇,扣着手,低着頭,似乎是下定了決心,小聲的嘟囔着:
“我确實……也想報警。”
但拓動作頓在那,猛的擡頭望過去。百靈和他同頻,同樣直直的望向沈星,無語又心累的深深吸了口氣。
他不挺機靈的嗎?這會兒死心眼兒什麼啊!
她下意識的瞟向但拓,不出意外的看到但拓咬緊了牙關,捏緊了拳頭。他站在屋子中央,呆住幾秒,半天才艱難的理解沈星剛剛說了些什麼。
“你不是準備,你是已經聯絡好你那個警察朋友覺辛吞了。”
坤猜抱臂,在背後冷冷的看着,一針見血道破真相。
但拓還是在那站着,不發一言,眼睜睜的看着沈星默認了猜叔的話,連呼吸都頓了頓。他隻是緩緩的看着沈星,眼神從錯愕到痛心,像是不敢相信沈星真的會如此辜負他。
最終情況還是變成這樣了。百靈把頭撇到一邊,不想去看但拓的表情。她一早就提醒過但拓,可他認死理一根筋,就是不願意聽。現在難免是要傷心一場了。
這他媽的有點太怪了,眼下這場景,她感覺自己像什麼苦口婆心勸丈夫不要被外面野路子迷住的賢惠大婆一樣。雖然說她費盡心機又勸又瞞的也沒攔住他心碎這一遭......但他媽的這太怪了,這麼嚴肅的場合她幹嘛要把自己代入到這麼奇妙詭異的情境裡。
屋裡的幾個男人吵個不停。沈星交代自己點藍琴的理由交代的頭頭是道,較之方才的畏畏縮縮,此時說着說着也覺得自己有理有據起來。即便如此,但拓依舊沒有指責他點了藍琴,他隻是痛心疾首沈星沒拎清輕重,得罪了銮巴頌。反倒是油燈一直火冒三丈,大罵沈星傷敵一千,自損八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