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城的秋天,給人一種抓住又抓不住的虛空。
秋台風來了兩次,除了早晚氣溫降了幾度,白天照樣能把人熱得跳腳。
一個平平無奇的工作日。大家都忙着低頭看路,卻沒人有空,擡頭看天。
如果有人擡頭,他們會發現,在港城CBD國際金融大廈頂樓,站着一個男人。
高瘦,鼻梁高挺,臉色比身上穿的白襯衫還要蒼白。
風把身上的白襯衫吹得鼓起,他手指勾下墨鏡,露出琥珀色眼珠,垂眸看着腳下如蝼蟻般挪動的人流車輛,不知在思考什麼。
他輕咳幾聲,從手包裡拿出藥瓶,吃藥的動作熟練得像吃喉糖,頭往後一仰,藥就下咽了。
說他想往下跳,他又吃了藥,說他不想往下跳,這人的臉上,又帶着了無牽挂的淡然。
半晌,他自言自語念叨:“還剩三周……”
……
“黎先生,還剩三周。”
兩小時前,在某高級私人醫院内。年邁的醫生,顫着手把病曆交還給男人。
病曆上寫着男人的名字:黎落,年齡欄填了25歲。
醫生的手指不自覺在年齡欄處,輕輕點了點,像在輕聲歎息。
縱然早就見慣了生死,但看着眼前這個眉目清秀的年輕人,還是滿眼可惜。
眉目清秀的黎落坐在他對面,安靜地聽完醫生的審判。面無表情地從包裡掏出雕花煙盒,修長的手指從裡面挑出一根煙。
醫院内禁止抽煙,警示牌就挂在老醫生的對面,老人皺着眉,想開口阻止。
黎落的眼皮懶懶擡起,從包裡掏出一把□□,“啪!”放在醫生桌面。
醫生向前的身體一頓,又蜷縮回去,張開的嘴又閉上,把勸阻的話全咽了回去。
抽完煙,收回槍。黎落的手虛握一圈,放在嘴邊,咳嗽了幾聲。
啞着聲音:“開藥,三周的量。”
接受現實,黎落隻用了一根煙的時間。
醫生點頭,顫着手道:“我開多點,以防萬一。”
萬一,三周死不了……還有藥吃。
黎落突然笑了,琥珀色眼珠看着醫生,俏皮道:“不用,我很準時的。”
……
午飯時分,鹹德路十字路口旁的銀行非常熱鬧。
穿着制服的警察在外圍拉起了警戒線,把路的兩端都封了。警車和救護車停在十字路口轉角處,嚴陣以待。
在附近吃午飯的白領,匆匆瞥一眼,拿出手機拍了張照片。邊走邊低頭加定位,一按發送鍵,一篇筆記po到某紅書。
标題很簡單:鹹德路十字路口的銀行發生什麼事?在線等!
很快,就有了回複:打劫!
……
陳嘉良喝完最後一口絲襪奶茶,和發某紅書的白領擦肩而過。
他膚色深,沒穿警服,而是一身灰色西裝,襯衫永遠開着兩顆紐扣。肩膀上落了灰,估計是換燈管蹭到的。
這人看着斯文,但眉宇間藏着瘋勁,一對高于眉的招風耳,不守規則。
他走到警戒線前,旁邊的警察看見他,立刻打招呼:“陳警官!”
陳嘉良微擡下巴算是回應,把奶茶遞到他手裡,邊走邊問:“林志高呢?”
警察擡起警戒線,放他進來,指着其中一輛指揮車:“那邊……”
陳嘉良擺擺手,小跑幾步到警務車前,彎腰上車。
“陳警官!”車内的人看見他,齊聲喊人。
唯獨他的上司——高級督察林志高,沒說話,隻淡淡撇了他一眼。
這位高級督察是位四十來歲的中年油膩男,普通油膩男身上有的臭毛病,他五毒俱全。
陳嘉良對他的态度毫不在意。大刀闊斧坐在他旁邊,乍眼看過去,反倒是他更有高級督察的威儀。
陳嘉良假裝沒看見林志高眼裡的厭惡,坐在一起,像一對貌合神離的夫妻。
半晌,還是他先開口:“銀行裡面什麼情況?”
林志高不太情願地給他簡要報告:“中午12點,接到市民報警,一名匪徒到銀行挾持了大堂經理。目前監控全壞了,看不到裡面情況。”
銀行劫案,劫匪通常求财,拿到錢,開着車,通往轟轟烈烈的自由。不得已不會傷害人質。
陳嘉良腦子快速運轉,他問林志高:“跟劫匪聊過?”
隊内談判專家不少,以他對林志高的了解,不到萬不得已,絕不會找他。
林志高表情淡定:“半小時前,我跟他聊過。”
“誰?”陳嘉良錯愕地看着林志高,重複道,“你跟他聊過?”
陳嘉良奉上了一個,林志高最讨厭的絕活:翻白眼。
他翻出的白眼,PUA功效一絕。哪怕你自信心超強,也不禁懷疑,自己是否做錯了,是否很蠢。
但林志高功力深厚,他解釋道:“犯人打電話過來,難道我不接電話嗎?”
陳嘉良歎氣:“高級督察林志高,你不懂談判,就請個專業對口的談判專家!”
“别讓我說中,你肯定上來就中氣十足地吼,裡面的人聽着,我是高級督察林志高……”
林志高其實很生氣,他鼻孔甕動,嘴唇緊抿,但陳嘉良解讀到另一種情緒:他被說中了。
時間緊迫,陳嘉良沒空跟他糾纏對錯,直接問:“剛剛的通話錄音,聽一下。”
林志高示意旁邊的下屬給他聽回放。陳嘉良剛拿出耳機,藍牙沒連上,誤觸了公放鍵,林志高跟匪徒的對話聲,響徹整輛指揮車。
“你聽着!我是高級督察林志高……”
操作手機的手指頓了頓,他擡頭看了眼林志高,給他一個“我就知道”的表情。再次低頭仔細聽匪徒的對話内容。
陳嘉良對細節很敏感,加上有過目不忘的本事,整個警署鳳毛麟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