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虧王樹生的女朋友提前從美術館出來，三個人的尴尬對話，才匆匆結束。

等黎落和陳嘉良重回座位，秦逸雲已經不知所終，隻留下一張紙條，上面寫着：有事先走，下次再約。

黎落喝着咖啡，咂摸着混了酒的咖啡，被威士忌的味道刺激得輕咳了幾聲。

陳嘉良放下紙條，淡淡道：“今天收獲挺大，你認識了我的朋友，我也認識了你的。”

黎落低聲笑着，心想：你是認識了我的朋友，你那位就未必隻是朋友了……

心裡想着這個，嘴上卻說着别的：“收獲确實大，沒想到，我們在朋友眼裡是這樣的。”

陳嘉良笑了半天：“你朋友說你，單純，好騙……”

黎落挑眉，也不服輸：“你朋友說你，神經粗，遲鈍……”

陳嘉良第一次聽秦逸雲對自己的評價，有點後知後覺：“聽起來，我還有點扮豬吃老虎的氣質啊。”

“我以為，大家都像林志高那樣，覺得我目中無人……”

黎落放下手裡的咖啡，把假長發撩到耳後，酒精的升溫，讓他耳朵有些發紅。

“我想問你很久了。林志高為什麼能爬在你上面？”

是啊，陳嘉良要外貌有外貌，要能力有能力，甚至還有李家俊當他的後台。居然，屈居在林志高下面，實在不合常理。

陳嘉良淡淡說了句：“很複雜。”

黎落看他欲言又止，冷笑一聲：“有什麼複雜的？總不能是因為愛情，把機會讓給他吧？”

陳嘉良瞪了他一眼，咬牙切齒：“你覺得呢？”

黎落見好就收，不開他玩笑了，正經道：“不就是為了救我媽，差點死了。你家裡人後怕，讓你轉崗麼。”

陳嘉良跟黎落并排坐着，兩人的手肘因為咖啡的拿起、放下，跟着觸碰，分開。

黎落的出現，讓陳嘉良相信人與人之間，确實存在吸引力。那些氣場相吸的人，哪怕隻是認識幾天，也會不由自主地想要彼此靠近。正如人呼吸空氣般自然。

陳嘉良收起思緒，說道：“我對世俗的成功沒什麼興趣。當警察最讓我享受的，是跟疑犯鬥智鬥勇，最終緝拿歸案的成就感。”

“說起來，因為安眠藥的事，除了為情自殺的版本，還有另一個。”

“他們猜測我因為工作太閑，患了抑郁症要自殺。現在，家人、同事……甚至連林志高，都在催我寫申請調回一線。”

黎落對于人生的荒誕，早有領悟。可完全想不到，安眠藥能引發那麼多版本的後續。聽完陳嘉良說的，兩人對視一瞬，猛然間發出爆笑。

諾大的咖啡廳，裡裡外外客人的目光，都集中轉向角落，轉到這對養眼又爆笑的“情侶”身上。

其實，陳嘉良不應該笑得那麼歡樂的。但看着黎落笑得眼尾發紅，眼淚都要笑得流下來，也像被傳染似的，停不下來。

動靜太大，服務員聞聲走過來，輕聲問：“先生小姐，有什麼需要幫助嗎？”

陳嘉良手指抵在黎落的唇上，讓他噤聲，另一隻手在唇上做了個拉鍊的動作。

抿着唇跟服務員說：“我們笑完了。”

等服務員離開，黎落湊到陳嘉良側臉，兩人之間隻隔着一根手指。

“沒想到，歪打正着，讓你愛情事業雙豐收啊！得請我吃飯！”

陳嘉良覺得黎落臉皮挺厚，白了他一眼，陰陽怪氣：“對，我謝謝你。”

黎落抹掉眼角笑出的眼淚，不理解地問：“幹嘛不開心？绯聞是假的，可調崗是真的呀。能站在更高的位置，破更多案，抓更多罪犯。不是你想要的嗎？”

陳嘉良歎了口氣，搖頭：“以我的性格，除非我願意，沒人逼得了我。如果當初，我選擇死纏爛打，堅決留在一線，肯定可以。但是我沒有。”

“我選擇窩在後勤，換電燈，做制服，每天警局、家裡兩點一線。需要支援的時候，過來幫忙發熱發亮，不也挺好。”

黎落聽他說完，打量他半天，意味深長調侃：“本來，你說對世俗成功沒什麼興趣。我還有點不信。現在，我真信了。”

“不過，你也别把自己說得多與世無争。你心裡，其實特别享受他們請你幫忙。”

“在他們無計可施的時候，你像天降奇兵一樣出現，輕松解決掉他們解決不了的問題。讓所有人都覺得你是被埋沒了，讓所有人都覺得欠了你。”

“對吧？”

陳嘉良哽住了，心裡那個隐藏許久的陰暗角落，被黎落那雙琥珀色眼睛發出的鐳射光擊穿，無處可逃地暴露在陽光下。

在片刻羞恥之後，轉變成坦然。陳嘉良放棄了解釋，那便是默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