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記不清自己是如何入睡的,說不定是被托比歐掐暈的。
但總之你醒了,在一個機械重複的早晨,先是聽覺的恢複,微風的聲音,鳥鳴,行人,然後是觸覺,你的皮膚發燙,無法握緊的拳頭微微麻痹。
最後是視覺,你睜開眼睛,模糊的視線裡是托比歐和你混在一起的發絲,像一張褪色的紅色織布,或者打亂的拼圖。
你從托比歐身上爬起來,無意識地揉着眼睛。
喬魯諾從沒告訴過你你的睡相這樣差,你怎麼會纏在托比歐身上?好在你醒來得比那男孩要早。
他還陷在夢中,呼吸很淺,寬松的睡衣被你壓皺。
看起來很好下手啊。
如果你在這裡殺了他,是不是什麼事都沒有了。
哈,開玩笑的。
怎麼可能呢,殺了迪亞波羅,還有别人。接着暗殺隊得知首領的更替,很快就會背叛,裡蘇特最終會坐上那個位置,而他,就代替迪亞波羅成為喬魯諾命中注定的敵人。
像上一次一樣。
何況,你才不相信迪亞波羅會任由托比歐這樣毫無防備,說不定你的手剛放上去,那個可怕的人格就會馬上蘇醒,你的老熟人绯紅之王再次将你貫穿。
……要不要試試看呢?
你跨坐在托比歐胸口,那個男孩隻是因為你的重量皺了皺眉,并沒有蘇醒的迹象。你沉默地注視他,周圍變得很安靜,你聽到自己的心跳,慢慢垂下頭,紅色的長發滑下去。
托比歐薄薄的眼皮開始震顫,你觀察着他眼珠的無規律運動,他快要醒了,醒過來的會是誰呢?
你心裡有一個惡毒的聲音——
迪亞波羅,殺了我,殺了我。
你向魔鬼祈禱終結這無盡的循環,終結你的痛苦,讓一切變成他的罪吧,是他殺了你,而不是你逃避不是你懦弱地放棄,不是你無能,不是你,不是你……
和你對視的是一雙清澈的焦糖色眼睛。
一滴淚水從你的眼眶落下,砸在那男孩的瞳孔。
“嗨,托比歐。我餓了。”你說。
托比歐的眼睛一下子睜大,用力将你推開,他的氣息很亂,臉頰泛起紅暈,坐起身,有些難為情地扶着額頭說:“你也是這樣叫醒她的嗎?你曾經的家人?不要這樣,吓壞我了。”
你側過臉很快地将濕了的眼睛擦幹淨,若無其事地說:“好的,抱歉。冰箱裡有食物嗎?不介意的話我可以給你做早餐,像我對我曾經的家人一樣。”
托比歐沉默地看了你一會兒,他的眼睛因為光線的變化而晦暗不明。
你的呼吸變得緩慢,指甲掐進手心。
“好的。”他說。
“還有,早上好。”
“早上好。”你說。
迪亞波羅透過男孩的眼睛注視你,你的眼神茫然,沒有殺意,平靜得如同一潭死水。
他在你跨上身體時就清醒,幾乎是立刻發動了墓志銘
——十秒的未來。
可見的,既短暫又漫長的十秒的未來,你什麼都沒有做,你隻是看着托比歐的臉流淚。
像在哀悼,可你這樣一無所有的女孩又有什麼哀悼的。也許隻是恐懼罷了,你被托比歐脅迫監禁到此處,卻什麼也做不到,哪怕在托比歐睡着之後也無法伸出手。
迪亞波羅在無人處輕輕嗤笑,你像一隻籠中長大的鳥,即使将門打開,依然呆在原地。
可憐的家夥,軟弱無能的家夥,你生命的火焰在風中顫抖,本該追随自由的翅膀變成累贅的,供他賞玩的裝飾。
迪亞波羅對托比歐是厭惡的,又是憐愛的,這個男孩終究是他的一部分。
故而,迪亞波羅偶爾也縱容這個可憐的半身。
索性,他對托比歐所選擇的玩具還算滿意。
男人的意識緩緩下潛,卻隐隐感到一絲古怪,托比歐意識的清醒幾乎在他将主動權交給他之前,就好像,這個他捏造作為替行者的人格在那一瞬間脫離了他的掌控。
也許隻是巧合,隻是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