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瀝盯着掌心的戒圈,喉頭緊了又松,淚珠銜在睫尖懸而不墜,如同像在小心翼翼地啜飲這來之不易的鈍痛。
她将全身上下的精神氣力都調動起來,看着戒指被她一點一點攥住,牢牢地扣在手心裡,一直到纖薄的皮膚透出赩紅。
明豔豔的,汩汩鈍痛流進意識裡。
“沒關系,”她自顧自說,像在自我肯定,“我自由了,一切都能從頭開始。”
再擡眼,眸底諱莫如深。
樓道狹小逼仄,宋瀝屈膝靠牆而坐,水泥砌成的地面坑坑窪窪,覆着不少尖刺的石塊泥尖,折騰得她衣服灰一塊黃一塊。
空氣裡似乎還稠着剛剛盛怒之下的争執,宋瀝歎了口氣。
這樣也挺好,她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擡腳走去,濺起一地灰塵。
将她們曾經步步緊逼的腳印,以及樓道偏口剛有過的駐足痕迹,頃刻覆滅。
***
首期宿舍由系統亂序分配,後續則會根據排名、戰隊等多方面因素進行重新分配。
宋瀝來得晚,剛到宿舍就被告知她已經被随機到了421寝,隻有最基礎的配置,标準六人間。
她看了眼主屏幕上的排序,蘇霁在203寝,不算遠。
參賽選手都沒急着回房間,節目錄制第一天,大家都異常精神抖擻,圍在一樓客廳聊天。
宋瀝這張臉太有殺傷力,甫一出便就惹得衆人矚目。
有人見她左顧右盼,主動開口:“你是在找什麼嗎?”
觀察力倒是不錯,宋瀝偏頭看過去,“大家都在這裡聊天嗎?”
“好像吧,”那人環顧四周,“還有一個,蘇霁她去洗澡了。”
宋瀝狀似恍然大悟,上前找了個空位置坐下,順手将靠背的枕頭拾進懷裡。
她本就善于交際,加之從小就被周曼湘帶到各種酒會商宴出席露面,面上這種情況于她來說簡直就如魚得水信手拈來。
大家見她性子随性健談,不過須臾就與她打成一片。
她身上總是浮動着淡淡的幽香,舉手投足風情無限,惹人聯想。
宋瀝從容地笑着,像是正将這個世界的一切都溫和地享有着,眉心的紅痣将她這張臉本該有的銳利、世俗和風塵都剔除了個幹淨。
輕輕松松地便成了中心,盡管位置稱得上偏僻。
這種人是最無情無義的,盡管她的皮囊總是讓她像一隻綿軟的羊一樣存活着。
蘇霁垂着眸,心道。
不遠處的宋瀝注意到女人一邊擦頭發一邊下樓,似乎在見到她的時候蹙了蹙眉,浮在嘴角的笑終于真實了幾分,走近女人問:
“怎麼不吹頭發?等下着涼了不好。”
衆人靜了一瞬。
毛巾捏在手裡濕漉漉的,蘇霁擡眼,“總好過某人從地裡滾了幾圈還不知道洗澡。”
宋瀝忍俊不禁:“那你小心點,我要蹭你身上了。”
身前的女人像是被她的沒臉皮驚到了,冷冷哼了一聲轉身離去。她忙跟上,在蘇霁邊上有一搭沒一搭說着沒營養的話。
影子被拉得很長,射燈昏暗,宋瀝錯開半個身位,她們的影子糾纏在一起。
越走,影子越長,色也越淡。一直到最後重新變回一個點,宋瀝一個人站在寝室的門口,她看了眼樓下,熱鬧依舊。
“啪嗒。”
門關了,燈應聲而滅。
*
節目名為《好籁屋》,橡果□□家出品,主題圍繞聽得見的氣與器,将數十個在音樂相關領域小有名氣的音樂人聚集在一起同台競争。
最終站在金字塔頂端的七位将會組成Skyline華語限定團出道。
今天是好籁屋的初次内戰,聯合律動音符進行同步直播表演。
即唱即出,排名實時公布,所有漲幅都一清二楚,由現場五位導師五個為一組綜合各項因素進行現場評分,滿分五百。
而律動音符的在線觀衆可以為心愛的音樂人進行投票打分,将按照1:10000的兌換機制進行實時兌換。
宋瀝的出場順序偏後,蘇霁先她幾位。
舞台上柔光湧動,白霧起伏如同一巒巒綿延的山脈,隻聽音樂铿锵兩聲,女人步履輕盈似騰雲而來,三兩笛聲引群音,琴悠揚,蕭嗚然。
施朱敷白,雲肩披身,水袖三起三落,纖纖玉指如水珠滴晨葉般顫顫地點了點遠方,眉眼已然覆上千山遠黛,淡愁帶哀。
那珠仙一開口便驚得人渾身酥麻,又悚又驚:“良辰美景西窗悠淚”
“孟冬寒夜 懷夢草何尋
卻見燭影消繡針
千家别院不聞人聲……”
開口不過二十秒,迅速攀上圍脖文娛榜單,關于蘇霁的詞條不斷湧現。
#蘇霁 原創古風歌《尺素》
#好籁屋 戲曲
#蘇霁 省級嚴選神顔
……
宋瀝沒看實時轉播上瘋狂彈出的彈幕,隻全神貫注着台上的女人。
太銷魂了。宋瀝想。
分明唱得如泣如訴,她卻隻覺整個人都想在被焚燒,血液不斷沸騰、逆流,沖擊着她的神志。
“尺素三千相思何處顯——”
台上嬌娥恍若天女下凡,宋瀝卻真真切切地感知到——她們終于重逢了,她的神女,終于不隻是出現在她的夢裡。
如同七年前的雨夜,淋淋瀝瀝,她彈着琴,弦磨得她的指尖很疼,蘇霁嗓音清遠,為她而歌。
她的夜莺,終于和她隻剩幾步之遙。
“——青山翠墨她回眸眷慕依舊”
蘇霁唱完回到後台,本想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休整,卻不曾想竟有個不速之客霸占她的座位。
不速之客見她來,純粹真摯地看着她:“你唱得比以前好了很多,聽得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蘇霁故意道:“你的意思是我之前唱的難聽?”
宋瀝搖頭,黑眸亮晶晶,“你以前唱得好聽,現在更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