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霁嘴裡叼着煙,猩紅隐隐,她還沒開口,便有人喚她。
“蘇霁,來看看爸爸,他…他在喊你……”
女人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宋瀝聽不真切,隻感覺那女人的腸子也跟着要斷了,被死死的擰着,像在拽着一隻斷了線的風筝。
蘇霁走了,沒看她一眼。
宋瀝漫不經心地想着,頭又揣了回去,搭在膝蓋上沒多久,手機響了。
「姐姐^ - ^:會有。」
宋瀝哈出來一大團氣,白白暈暈,剛起,又被濕雨打進巷子裡的水泥地裡,慢慢悠悠,連水泥地的石礫在她的眼中都被放得很大。
一粒粒,碎星子。她也跟着回了醫院,卻自那以後再也沒碰見過蘇霁一次。
那夜蘇霁就像是住進了她的夢裡,魂牽夢繞,雨水、魚水,分不清。濕漉漉、濕淋淋。
奶奶的病好轉沒多久,宋瀝便又被安排回了江啟,回去的路上依舊下着淅淅瀝瀝的小雨,宋瀝突然明白過來。
她的命是被打進石礫裡的那一團霧,黑漆漆,隻剩下一點點星光在閃爍。
宋瀝想起來簡玳拒絕她時,女人臉上流露出的難以置信。
“我怎麼可能會對一個女人有興趣?”
那你為什麼要給我回信。
煙被蘇霁随手丢進煙灰缸,燒出來的煙再也不能連成一條線、輕輕巧巧的。
斷了。
宋瀝回過神,蘇霁頂着光,她聽不清蘇霁在說什麼。
隻能半眯着眼分辨口型,蘇霁問:“台球,來不來。”
“來。”宋瀝倏然一笑,稠麗異常。
她不可能再輸一次。
蘇霁身位高,低頭俯視宋瀝的時候長發柔順地流淌下來,像一條油亮的河。
午夜場的Club人滿為患,蘇霁被不停地推搡着向前靠,那條河就迎着浪潮一并湧起。
宋瀝下意識伸出手撫了撫,擡頭的瞬間和蘇霁淡漠的眼神對視上。
或許是因為眸色太淡,所以在看向人的時候總是顯得太平靜,平靜得讓江流都變成了湖泊。
宋瀝的神思有些飄遠了。
俯視是一個很精妙的角度,如果在身下的那個人想要對視,就必須把一整隻眼都赤裸裸地暴露在别人的視野裡。
蘇霁漫不經心地想。
“你在想什麼?”
蘇霁突然出聲。
宋瀝眼睫不着痕迹地顫了顫,再擡眼,她笑得像隻狐狸:“在想你哦。”
聲音被她捏得細細脆脆,加之模樣生得端正,看着倒是好不乖巧。
蘇霁卻皺眉,“玩不玩。”
宋瀝眉梢一挑:“玩,幹嘛不玩。”
她站起身來,之前兩人身位錯着,蘇霁對她的身高沒什麼清晰的概念,眼下兩人貼得極近。
蘇霁這才發現,原來自己不過堪堪到達女人的眼睛那塊。
合興是标準的南方城市,加之她接近一米七的身高,在日常生活中幾乎沒有比她更高的,特别是同齡人。
這樣的落差在她的心裡無端騰起一陣躁意,她不喜歡這種失控的感覺。
思慮間,她面上的表情又疏冷不少。
宋瀝或許是沒注意,她環顧四周,依舊笑面盈盈開口:“怎麼辦,沒有我們可以開的台子了。”
說話間,吐息噴灑在蘇霁泛涼的臉頰上,她身上的香味又一寸寸向她逼近,攻城略地。
蘇霁下意識後退一步拉遠距離,卻一不小心撞到了身後的男人。她的身體猛然向後倒去,宋瀝眼疾手快将人拉回。
怎奈觥籌交錯,醉色迷眼。
與蘇霁脫口而出的“對不起”同時響起的,是玻璃碎地的咣當聲。
兩人都沒想到會發生這事,一時間都屏住了呼吸看向被撞到的那個人。
被撞的男人表情稱不上好看,四濺的酒水盡數讓他擋了去,雪白的T恤被染得白一塊黃一塊,好不狼狽。
他脫口而出:“特麼的,想幹什麼,會不會好好看路啊?眼睛不要就拿去喂狗知道嗎?”
說到一半,他的視線從兩人身上掃過,猛然停住。
一個清冷,一個華貴,倒是難得一見的大美人。
黝黑的臉頓時笑得皺成一團:“怎麼?喜歡我?我看你們倒還算入眼,這樣吧,你們可能一人陪我喝一杯,這事就算結了,怎麼樣?”
眼神渾濁下流,混一副被酒色掏了心的模樣。
蘇霁早就習慣了這樣的眼神,隻冷靜道:“抱歉,請問這件衣服以及酒水的價格是多少,我會按照原價賠付給你。”
男人一愣,目光又掃視了蘇霁身上翠藍吊帶,以及裸、露在空中如玉的手臂,頓時勃然大怒。
“你他爹的是不是給臉不要臉?我讓你陪我喝酒,是你的榮幸知道嗎?”
見蘇霁依舊對他的話無動于衷,他怒斥:
“穿成這樣你裝什麼?嗯?還真把自己當成什麼什麼清高貨色了?我告訴你,這酒你陪也得陪,不陪也得陪!”
似乎是被蘇霁冰冷的神情給氣急了,加之酒精在一旁的煽風點火,男人面目猙獰地走向不遠處桌岸上拿出一個空杯倒酒,大有一副霸王硬上弓的架勢。
偶有注意到這邊動靜的人往這邊看,男人是這塊出了名的無賴,三番四次因為尋釁滋事被警察抓去拘留,眼下這種情況,隻怕是斷沒有喝一杯酒就了事可能。
隔岸觀火不在少數,或是興奮或是擔憂,視線都聚焦在事件風暴正中心的兩個人。
宋瀝嘴角還噙着淡淡的笑,全然一副毫不在意、置身之外的松弛勁,見男人氣勢洶洶,她還有同蘇霁玩笑。
“哇,看起來好兇殘的樣子,你說他等會是先灌你還是先灌我,我手無寸鐵之力的......你說,如果明天我要被刊登的話你覺得我是左臉好看還是右臉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