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蘇霁私奔那年,宋瀝也快十九了。
莽撞、青澀,仿佛年輕就是最大的資本,于是黑夜就變成了燃料。蘇霁瞥她一眼,世界就開始迅速坍塌,重鑄,卻又頃刻間發出巨大的鳴響,火花四濺。
黑眸沉沉,宋瀝盯着指尖捏着的那小小一圈素戒。銀光閃閃,簡單卻精緻,内壁裡雕刻了兩個字母“SJ”,是蘇霁留下的痕迹。她不自覺呆呆地笑了笑,心裡酥酥的,她想起來蘇霁剛對她說。
“我确定,宋瀝,我愛你。”
宋瀝心裡頭覺得甜蜜,仿佛那火花變成了滾滾岩漿,火紅火紅地、向她一點一點延過來,浩浩蕩蕩地、赤-裸裸地、宣告着,她要被灼燒。
她緊緊地盯着,但或許是盯的時間有點長了,也或許是太過于專注,眼眶不自覺湧起細細麻麻的刺痛,逼得她眨了眨眼。
結果就是這麼一眨眼的功夫,素戒上竟是落上了灰屑子,那火勢又太燎燎,舔下幾點銀光。宋瀝忙纏着手來回摸了又摸,但怎麼也回不去了,失了精緻,又被七年腐蝕,隻剩下一星半點,還在閃閃發光。
又好像是淚花。
她翻過身,輾轉反側間,試探性地将戒指穿進自己的食指,卻在下一瞬,比指尖垂落速度更快的,是墜落的素戒。
刹那間,陷進柔軟而絲滑的被褥裡,不引起絲毫漣漪。
宋瀝顫抖着,控制着自己的呼吸,胸腔還在劇烈地悶響,她不死心。
于是從食指戴到中指,再從中指戴到無名指,将左手和右手都試了個遍,她的表情愈發死寂,僵硬地重複執行着“穿”、“戴”、“撿”這三個動作。
宋瀝無比清楚地再再意識到,隻有自己保持豎起的動作時,她才能短暫地擁有它。
捏着、豎着、夾着,宋瀝用盡了一切能多挽留的方式,但這依舊不會換來任何一次動容,隻要她稍微松懈。
就會決堤。
喉頭緩慢地洩出一點歎息,輕得揉進了空氣裡,宋瀝翻了身,看向不遠處窗口。
月光渺渺,今夜霧重,翌日有雨。
宋瀝醒時脊背起了一層涼涼的薄汗,她看了眼時間,早上五點。伸出手撓了撓有些亂七八糟的頭,起身走進浴室洗澡。
下樓時穿了件薄荷綠蕾絲吊帶搭配白色闊腿褲,長發被一根黑皮筋束在身後,宋瀝并沒有流在Seragphina吃早餐,而是匆忙推門出去了。
蘇霁站在台階上靜靜地俯視,隻得以見到宋瀝飛速離開的背影,她沒有逗留,也沒有回頭看。
嘴裡還銜着一小塊面包片。
味道一般,奶香味很重,她吃了兩口便被噎到了,宋瀝忙不疊從陳姨那裡接過來水杯喝了口。
陳姨溫柔地笑着,對比以前,好像魚尾紋又被拉得長了點,多了點,又好像什麼都沒變,她輕聲說:“小姐,歡迎回來。”
真的很久,很久沒見了。
宋瀝默不作聲地把水杯握在掌心,輕靠在大腿上,她颔首:“陳姨,好久不見。”
昨日送她和蘇霁來Seragphina的不是陳姨,她當時正處于休假期間,宋瀝剛回來時她便想複工了,奈何被宋瀝壓下,隻說讓她好好享受假期。
河圖待遇不錯,她又是跟了十幾年的,宋曼湘自然不會壓榨她,大手一揮便讓她帶着家屬一起去旅遊了。
前一夜她便聽聞宋瀝在Seragphina有事出門并未開車,便早早做好準備在樓下候着了。
如今這才剛剛五點半,宋瀝便下了樓,她一邊啟動車,一邊問:“小姐是睡眠不好嗎?怎麼今天這麼早就起了。”
“沒有,”宋瀝搖搖頭,“睡夠了自然就醒了。”
陳姨放下心來:“那就好那就好,上次見小姐,還是七年前了,如今這麼一看,都變成大姑娘啦。”
十幾年的陪伴,宋瀝在她心中俨然已是另一個小孩了,她一去便是七年,饒是陳姨都不禁感慨。
她瞥了眼後視鏡裡的女人,一如既往的鋒利漂亮,卻瘦了很多,孤伶伶的,仿佛一提就起來了。
陳姨又忍不住問:“在國外的飲食不太好嗎?怎麼瘦了這麼多,回來以後真得好好補補,我下回碰見李嬸和她說。”
李嬸是請來Seragphina做飯的廚師,和她相知相熟已久,經常在微信上聯系。
“對呀,”宋瀝揚唇笑了笑,“确實得跟李嬸說說,國外的飯菜真不适合我這麼個國人胃,你看我,讓餓得就剩一把骨頭了。”
她如此打趣着,陳姨無奈地搖了搖頭,眼底帶着點心疼,卻還是沒再多說什麼。
要去的是一家獨立沙龍理發室,價格高昂,私密性強,宋瀝早在前幾天便預約好了時間,一進去便有人迎了上來。
如今恰逢清晨,除去工作人員再也看不見别的人,理發室整體裝修風極簡低奢,視野開闊,色調純粹,牆面上直挂着一個巨大的斜體英文logo。
宋瀝被領着進了包廂,躺在黑皮沙發上洗頭的時候,她漫不經心地想,這倒是個大工程。
從上午七點開始下雨,這場雨下得爆裂,在玻璃窗上炸開的聲音驅趕延綿不絕的兇獸,宋瀝動了動手指,試圖觸碰,偏生聲響撼天動地,她下意識蜷縮着手。
不久前給蘇霁發的消息到現在還沒有回應。
【小蘇寶寶,我今天有事要出門一趟哦( *`ω?)】
【中午就回來啦(^○^)要記得在家裡等我一起回基地哦o(≧v≦)o】
【記得吃早飯~~李嬸現在應該已經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