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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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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耐心雕琢、馴養。

是啊,一日又一日,她總能将辛之聿雕琢出自己最喜歡的模樣。

求真難,拟态即可。

日子漫漫,她閑來無事,也願意花這份心思。

回到正殿,連珠迎了上來,輕聲道,“殿下,崇德殿的陳侍郎派人來了好幾次了,說是有急事。”

“請您趕緊收拾了,親自去往崇德殿。”

“急事?”姜姮眸子一沉。

其實未必有急事。

正如多年前,陛下封禅泰山,離開長安城時,曾讓人快馬加鞭送回宮中一封書信,層層木匣子裝着,百人的隊伍護送着,說是讓姜姮親啟。

宮内外知情的臣子後妃,都翹首注目,探着風聲,生怕這信件中的密文,關乎皇位大事。

而姜姮打開後,裡頭隻寫着一行字。

“爹爹憶玉嬌兒欲死。”

衆人啼笑皆非,暗暗松了一口氣之餘,又寫詩作文,紛紛贊美天家父女之情。

說到底,隻是聖上在十幾個兒女中,選擇偏寵了一位公主而已。

況且這位公主,還是陛下與發妻的長女,偏疼她,理所當然嘛。

但經曆此事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這昭華公主在陛下心中的分量。

更有不成文的規矩流傳在未央宮内。

倘若誰引得陛下大發雷霆,牽連了全家,那麼求神拜佛也不管用,但求求昭華公主開了尊口,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或許真有急事。

此刻,崇德殿門窗緊掩着。

許多本該在裡頭伺候的人,都退到了外頭廊上。

姜姮招手,喚來了一位小太監,問:“是誰在裡頭?”

小太監答:“回公主,是太子殿下。”

又傳出重重一聲響,像是有什麼物件被擲在了地闆上。

緊接着,就是帝王的怒斥聲。

小宮人們将頭垂得更低了。

滿頭白發的大太監陸喜從殿中走出,見到那熟悉的一身紅衣,忙道:“小殿下,您快進去吧,别在外頭吹風。”

姜姮垂着眼,問:“阿蠻又被問責了?”

陸喜歎息,他是皇帝身邊的老人,也曾伺候過紀皇後。

這兩個孩子更是他看着長大的。

正如民間的老祖父母,見到孫兒被責罵,他心中亦有不忍之心。

“太子……做了錯事。”他隻能如此道。

姜姮笑道:“阿蠻做了錯事,那自然該罰該罵的。”

小女孩如今長成了大姑娘,烏發柔順,紅衣明豔,眸光流轉間,神采照人。

陸喜望着她,便想到了她的母親,已逝的紀皇後。

于是老人面上也有了笑意,“陛下見到您,一定歡心。”

“是啊,父皇于我,是慈父。”

“隻可憐阿蠻,做錯了事,又被逮住了。可他年幼好面子,陸侍郎您可一定要瞧住了小宮人們,别讓他們往外亂說。否則,阿蠻聽到了閑話,又要到我這兒,埋怨父皇偏心的。”

姜姮嗔道,嬌憨可愛,一派自在。

這便是最受寵的孩子該有的模樣了。

“太子的事,他們不敢議論。”陸喜也笑,“說到底,隻是父親管教兒子,家家戶戶都有的事,又何必議論呢。”

“陛下,也是嚴父呢。”

面對儲君,皇帝必須是個嚴父,也隻能是個嚴父。

這是天下萬民的所想所願。

但這三四年以來,阿蠻被斥責太多了,幾乎成為了家常便飯。

其背後,又有哪些人,在拍手叫好呢?

眨眼間,她便想到了許多名字,仍笑靥如花。

她還未走到正殿,便聽見帝王又一聲暴呵。

“姜钺!既然你仍未知錯,那便滾回去你的建章宮,好好反省去吧?”

阿蠻小小一個人兒,就筆直地跪在硬冷的地闆上,大聲回道:“是,兒臣遵命。”

還頗有幾分不卑不亢的意味在。

姜姮遠遠笑出了聲:“好弟弟,你該服個軟,咱們的父皇近日脾胃不和,隻吃軟不吃硬呢。”

見她走近,殿内的一長一少都聞聲望去。

“阿姐!”阿蠻挪至膝蓋,側過身正對她,下意識想要起身,卻被呵斥了回去。

“跪着,誰讓你起身了?”

可明眼人都能瞧出,皇帝言語中的怒意早已松動,漸漸消融了。

姜姮往上走,紅裳緩緩搖曳在金階上,眉眼間都是女兒家的乖巧和嬌氣。

“父皇,兒聽聞您近日不思飲食,就按着阿娘留下的藥膳方子,煨了一鍋湯藥,您用午膳時,可别忘了吃點。”

想起發妻,皇帝心頭一軟。

可面上還是冷哼一聲,說:“玉嬌兒,你莫要替他求情。”

姜姮微微睜大了眼,認真問:“如果我這個做個姐姐的,不能替弟弟出頭,還有誰願意為阿蠻分辯呢?”

“父皇,你該怪的,是那進讒言的小人。”

皇帝問:“你知道了?”

姜姮誠實道:“不知,父皇可要為那小人遮掩?”

皇帝失笑,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朕替他遮掩什麼,爹爹隻替玉嬌兒出頭。”

皇帝往龍椅上一靠,露出了案牍上的奏章。

是讓她自取自看的意思。

姜姮不言,伸手翻開了最中間的一本,上頭洋洋灑灑寫着二人前日出宮去鬥場一事。

用詞激烈,言語懇切,說宮外百姓的議論紛紛,也說因死鬥而喪子喪父之人的悲嚎,仿佛太子攜昭華公主出一趟宮,天都要塌下來了一般。

“父皇,這人該罰。”姜姮一本正經道。

皇帝笑道:“爹爹可不能無故罰人。”

“這人攀誣皇子,颠倒黑白,意欲挾持民意,而挑撥天家父子之情,可謂無君無父,不忠不義,自然該罰。”

一頂大帽子直接扣下去。

竟是比那些文臣,還能胡說八道。

皇帝連連指着她:“爹爹看啊,玉嬌兒這張嘴才是真能颠倒黑白呢。”

姜姮噘着嘴,作憨态樣:“這怎麼算颠倒黑白呢?隻能算是實話實說,況且父皇願意信女兒,不是嗎?”

“那日出宮,是阿蠻想着姐姐無聊,專程帶着女兒出宮尋樂子的,說到底是姊妹情深。後來,那鬥場也被下令取締了。”

“這群百姓,反而該誇太子仁厚,您教導有方呢。”

皇帝被逗得笑聲不斷,眼角又瞥見了跪在地上一言不發的太子。

笑聲停了片刻,他道:“既然你阿姐替你求情,那今日朕就放過你,可回去後,抄書是不能免的,到時候叫袁太傅前來回話吧。”

阿蠻謝恩,離去。

姜姮不經意般道:“這位上言谏錯的郎中,女兒從未聽過他的名字呢。”

“想來,背後還有人在興風作浪。”

皇帝不答。

而不答,就是答了。

姜姮捏緊了衣袖。

皇帝仍注視着太子離去的背影,眸光深沉。

這就是帝王,喜怒不形于色,心事勿讓人知,連血脈相連的兒女都摸不透。

說到底,太子的對錯,不在是非之間,而在皇帝的心中。

姜姮若無其事地收回了眼。

卻聽皇帝問起——

“聽聞,你領了一個罪奴回長生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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