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尾染上了紅,濃烈的顔色是涼薄的意味,她又想到了“走火入魔”這四個字。
“隻要不是他,人人都行,就他不行。因為……”
連珠的指落在她唇前,堵住了姜姮未說出口的話。
“殿下。”她喚得又輕又柔,眼神堅定有力。
姜姮一怔。
那個人早已成了宮中的禁忌。
連她都不能提。
不對。
就是為着不讓她提,他的名字才成了這深宮中的禁忌。
姜姮忽的大笑起來。
像極了一簇極豔麗的,開到最盛又将凋零的花。
引夢緩慢染起,暖了一室香。
連珠感到悲傷:“殿下……”
姜姮未聽她的叫喚,悠悠起身。
大笑變淺笑,她就噙着這淺笑,走入了偏殿。
長生殿宮人還不知,姜姮解開了他身上的鎖。
辛之聿又被捆起,四肢都有鎖鍊。
他安靜地靠着柱子,坐在角落。
那一日,那一夜。
姜姮見到的也是如此的他。
隻不同剛被鬥場領回來時,銳利又冰涼的冷漠,此時的他,是一堆剛被踩滅的柴,隐隐冒着火星子,但灼不到人。
“阿辛。”姜姮叫了他一聲,眼角竟是有了隐隐約約的水光。
辛之聿意外。
“阿辛……”她聲中的委屈意味更為強烈了。
“殿下方才……”
辛之聿剛要說,她戲做得好。
姜姮就撲到了他懷中,粉白的十指緊緊抓着他的領口料子。
“你哭什麼?”
胸口的料子被浸濕了一塊,辛之聿莫名。
姜姮帶着哭腔:“人人都欺負我。”
辛之聿不會哄人,想了想,還是說實話:“殿下這話是昧良心了,人人都隻能被你欺負,哪有别人欺負你的事。”
姜姮揚起頭,露出一雙紅通通、水汪汪的眼:“不,真的,他們欺負我。”
“他們怎麼欺負你?”辛之聿不受控的,緩慢地問出來這話。
“他們要把你從我身邊搶走,你也有錯,你不想留在我身邊。”
“你”、“我”、“他們”。
這話說得亂七八糟。
小孩子說話才是這樣,因為他們總覺得,天老大,他老二。
但辛之聿聽明白了。
他頓了頓,有些許心虛,也有些許意外,隻好勉為其難地說了一句:“我還被你鎖着呢。”
他擡起手,露出了那條精鐵所制的鍊條。
即使他皮糙肉厚,但手腕處,還是被磨出來兩道拇指粗的紅印。
姜姮盯了片刻,破涕為笑。
“我差點,就失了你,但到底把你留住了。”
她在這個懷抱裡躺了會,難得乖順安靜。
辛之聿知道,她難伺候,所以當姜姮又開口提這件事時,他不意外。
“總不能輕飄飄地放過他們。”姜姮又将他的一縷發挑起,纏緊,綁了個小花苞,還用發尾去撓他下巴。
“你想怎麼做?”辛之聿挑眉問她。
姜姮但笑不語。
她解開了四處鎖鍊,牽住他的手,二人一前一後,走到了殿外。
天愈發黑了,大雨将至。
擔架被擺在了空地上。
張浮躺在擔架上。
宮人拎來一桶冰水,直直倒下。
張浮咳得很重很響,像是要将五髒六腑都咳出來。
“如果不是他,就不會有今日的事。”姜姮慢條斯理地道。
同時,宮人送上了紅漆托盤,托盤上有一把鑲滿珠玉的匕首。
她落了一眼,緩緩将腦袋埋在了辛之聿懷中,呢喃般道:“阿辛,我不想見他了。”
張浮如何見到皇帝。
中間又是誰牽橋搭線。
姜姮都不想細究了。
她隻能想起那四個字。
然後是一陣後怕,她怕,他又因她卷入風波中。
他都被逐出長安城了,不能讓他再因她遭罪。
張浮得知大難臨頭。
他先是求饒,又是怒罵。
一開始是罵辛之聿、辛家軍,後面又罵起了姜姮和天子。
世家長公子,就連罵人都是文雅的。
辛之聿垂頭,隻問:“這次,我不會再無緣無故被打兩巴掌了吧?”
“不一定……”姜姮恹恹擡起眼。
辛之聿得到了答案。
他拿起了匕首。
柄上突出的瑪瑙石,壓入了手心的肉中,他微不可聞地皺了眉。
但很快,又找到了最合适的姿勢。
辛之聿沒有折磨人的愛好,刀起刀落,就殺了人。
姜姮見狀,又笑出聲:“到今日,交山張氏一族全族人的命,可都葬在你手中了。”
大雨落下。
天地被洗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