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不懂?”她擡起頭笑笑,“聽不懂可要多問啊,将軍想問哪句話?”
他神色遲疑,重重呼吸了一口,在輕緩之音響起後,逐漸舒展眉頭。
“似乎每句話都能聽懂,但遣詞用語放在一起,卻聽不懂了。真要叫我問,一時也不知問什麼。”
垂柳沙沙,湖面偶爾漣漪。
葉景深說得很輕,望着湖面似是透過水中月回想着什麼。
肩不挺了,坐姿也不僵硬,不是緊張,而是落寞。
她也望向了水中月,嘗試誘導他說出心中苦悶:“從将軍身上,我能看到鎮國公的英姿,不知國公夫人如何?”
“我母親......我母親年輕時也跟随我父親上過戰場......今日,是帶了我表妹來......”
職業操守之外,她嗅到一絲八卦。
“可是催婚?”
“催......婚......”他嘗試理解這個說法,“竟有如此簡潔的說法。”
似乎又回避了話題,她輕咳一聲,好心提醒:“将軍,您的家事本不應由我這個外人多嘴,但我當您是朋友,得提醒您一句。”
她挪近了點距離,認真道:“您與表妹是近親,近親不能成婚。”
他愣了片刻,扭頭,月下清冷的面容有些疑惑,又有些驚訝。
以為他沒聽懂,她解釋:“近親的孩子,大多會有基因......會有先天性的疾病,所以最好不要成婚......”
“你......說什麼?”
“啊?我說您和表......”
“不是這句。你當......算了,無事。孟姑娘請回吧,我心情好多了,多謝。”
到最後她也不知葉景深的憂愁。
這個病患,可真不配合啊,過去一個月了,她甚至還沒有完全了解他的病因。
回廊下,洛明珠遠遠看着從湖邊離開的背影,又望向躲在垂柳中不肯露面的人,眼底浮現一絲焦急。
洛氏本家不在京城,洛明珠名義上是去葉府養病,實際上是求國公夫人成全。
她與葉景深是青梅竹馬之情,對葉氏來說,她是知根知底的人,是最好的将軍夫人人選。
從葉景深回京她便在等待,等了一年也不見葉氏上門提親,心中是患得患失。
她明白,國公夫人将她留在離纓将軍府,便是給她機會,她得自己把握。
深呼吸一口氣,她咬了咬唇端着蓮藕羹去了梧桐院。
書房内又是琴聲,葉景深沒事就撫琴,根本不與她多交流,她急得簡直想砸了那把琴。
“表哥。”
“進。”
推門而入,她滿面關切:“表哥,最近熱起來了,明珠給你煮了蓮藕羹。”
葉景深看了一眼,點頭:“多謝。”
見他沒有别的話,她又挑起話題:“對了表哥,廚房裡洗的那些葉子是什麼?有什麼特别的嗎?”
“那是薄荷葉,可以煮茶。冬天有透心涼的功效,适宜夏天煮茶。”
“透心涼......”洛明珠皺眉遲疑着重複,很快就接受了這個說法,“那我去煮茶給表哥喝。”
“不用。這些事有下人,你安心養病。”
他頭也沒擡,隻專注着撥弦,冷淡的态度讓她攥了裙擺。
但她依然笑容天真:“為表哥做這些是我的福氣,怎能交給下人呢?她們可沒有明珠用心。”
人走了,琴音也斷了。
葉景深放下琴,撐在桌面疲憊扶額。
他知道洛明珠聽不進他的話,連他的母親都聽不進他的話,更何況是他的表妹呢?
晚間的薄荷湯又擺在了面前。
微微透綠的湯水冒着熱氣,洛明珠讨好似的笑讓他更加疲憊。
“明珠,我以為你明白我的意思。”
他才說完,面前的少女便惶恐着,眼中蓄了淚:“表哥,明珠到底哪裡不好?明珠都會改的,求表哥垂憐。”
她的哭泣像鈴铛,在腦中搖響,煩悶和壓力接踵而至。
“我對你無意,跟着我隻會害了你。”胸口又開始發悶,他重重呼吸,對她擺手:“你,你先下去。”
“表哥......表哥連我的東西都不願意吃了嗎?”
他當即飲下薄荷湯,苦澀的味道實在不好喝,明明孟寒川說味道是清甜的,不是苦澀的。
他回憶片刻,忽然意識到她并未告知他做法。
想來不是人人都知道她腦子裡的東西。
“好了,你先回去休息吧。這些事,明天不要再做了。”
洛明珠擡手拭淚,眼神瞟了眼空碗,應下:“是。”
母親既然将她塞來,想必是知曉内情的,即使知曉卻依然願意委身,犧牲自己。
何必呢?
他呆呆地注視着房梁,不明白自己到底要如何做,才能既守住葉氏的榮耀,還能不害人。
扶着額,體内卻漸漸湧起燥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