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現在、死也死不了,活也活不了,我還能如何啊......”
眼眶似有薄霧積蓄,聲音顫抖帶着對命運的質問,他望了過來:“你能告訴我嗎?你在書裡,在夢裡,見過我這樣的人嗎?”
死不掉,又活不了,好難。
她向下看着他的手,總是隐藏在衣袍裡的手臂,冰冷又瘦弱,原來僅是琴弦就能劃破的肌膚,是被毒素摧殘的結果。
“我見過。”她笃定地看着他,給他希望,“就像我那日說的,沒了雙臂的人也能彈琴。你帶不了兵,不代表就是廢人了,我對軍事不懂,但我知道,你姓葉,最起碼,你站在那就能鼓舞士氣。”
“士氣......”他忽然笑了聲。
“讀書人身上有一件長衫,我們稱為孔乙己的長衫。”
她給自己倒了酒,看着他平靜道:“這件長衫可以是尊嚴,也能是臉面,對你來說也許就是葉氏的榮譽。讀書時,我也高傲過,但是現實可以擊敗高傲。”
“我沒錢。但是我很缺錢,所以我去搖奶茶了。”
“我聽不懂,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一項很累錢也不多的工作,對你來說,可能就是将軍變小兵,很考驗心态。”
她喝了酒有些熱,撸開袖子與他碰了碗,手臂搭在葉景深肩上,語重心長:“将軍,抛開正能量,說句不好聽的,你沒死就已經是萬幸了,怨天尤人是不對的,咱們不該内耗。”
“你......”他沒想和她離得這麼近,也沒想到她會大膽至此,朝後仰了仰,又被她拉下來。
她再度勸慰:“咱們得往好的方向看,妄自菲薄那也是不對的,你看你,人也好,家世也好,懂得肯定多,怎麼會是廢物呢?再不行,你可以寫奇聞傳記啊?”
“什麼?”他眯眼,忽然又聽不懂了。
“就是把你打仗時候的見聞編成小說,咱們可以走出版的,對不對?”
她大力拍了下桌面,震動了兩隻碗,大聲道:“再不行,你自己會武吧?開武館行不行?訓練出像北陽那樣的保镖行不行?”
又倒了碗酒一飲而下,她再大力拍了拍手:“你看,條條大路通羅馬啊!”
“你在說什麼......”
葉景深眯着眼,看她臉上泛起紅暈,又撸起袖子一副要打架的架勢,忽然笑出聲。
“孟姑娘,你也醉了?”
“你今天想喝我陪你喝個痛快,你有什麼苦水就向我倒,第二天我保準什麼都記不得。”
碰了碗,她拍拍他的肩:“什麼都不說了,都在酒裡了。”
葉景深沒想到她看着溫和,喝起酒來如此豪氣。
酒水從嘴邊滑落,在燭火下極明顯,像河流。
他們兩個完全不像一個季節的人,孟寒川隻披了薄衣,而他卻裹得一層一層,繁瑣又累贅。
其實太醫不讓他多飲酒,但是今天,喝了酒才發現,頭腦不清醒的時候才是最放松的。
他鬼使神差解下腰帶,丢掉組玉,脫去了最外面的三件衣袍,抖了抖肩,又脫去一層,整個人輕松了不少。
孟寒川撐着臉迷蒙地看着他脫去桎梏,整個人煥然一新清爽了不少,笑道:“挺好的啊,你也不是那種細狗,頂多是從男媽媽變成男大而已嘛。”
安慰性拍拍他的肩:“别苦惱,練不出肌肉咱就不練了,還是要好好吃飯好好睡覺的。你看你那黑眼圈......”
葉景深不想去思考她又在說什麼奇怪話,他隻想再醉一點,醉了心裡話就能全部說出來了。
一碗接一碗的酒燒得他腦子極不清醒,越不清醒他說得就越多。
“我回來後,換了我妹妹......她、母親見不得妹妹受苦......一直在逼我成親......”
“啊?催婚真的煩,就是你那個表妹啊?”
他們已經坐到了一個闆凳上,孟寒川的臉已經完全紅了,手臂搭在葉景深肩上傾聽他的煩惱。
隻是他越說越輕,她得低着頭,耳朵靠近他的唇才能聽清。
“我不是個好兄長......竟然要妹妹參軍......我亦不是好兒子,好表兄......”
“明珠她糊塗啊......我身上有毒,根本無法與女子同房......就算有了孩子,生下來便是受苦,還承什麼爵......母親她亦是女子,何必......”
他側過去,嘴唇無意間碰到她的耳朵,這才感覺到她壓過來的重量。
頂不住,他直接趴到了桌上,連帶着孟寒川也倒在了他身上。
“你啊......又開始了......”她直接打了他一下,喊道:“我剛剛怎麼說的,不許妄自菲薄!咱們改變不了的事,内耗什麼!再說了,憑什麼隻有你能承爵,叫你妹妹承爵,不行嗎!”
葉景深枕在自己手臂上,動了動唇但沒發出聲音,隻是虛虛看着前方。
“喂,你别醉在這啊......讓北陽背你回去......”
他搖搖頭:“我是溜出來的......”
“啊!”她一個激靈坐直了,“沒人來接你嗎?你不好好待在将軍府瞎跑什麼?”
“我?哈哈......”他埋在臂彎裡笑了兩聲,勉強支起身子,晶瑩的痕迹在臉上滑過,“我那個糊塗的表妹,竟然不顧自己的名節,對我下藥......我無處訴說,隻能來找你......”
他憨笑兩聲,但是孟寒川清醒了兩分,她的視線直白又大膽地看向他的下身:“這麼刺激?那你現在?”
“我?”他又笑了兩聲,“我自渎了......我除了這樣,還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