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換錢了
正碰上社員下工,燕九如一路打着招呼回到家。
他爺燕長生坐在屋檐下歇着,他爹正接替了他娘在殺魚。
“爺!”
“爹!”
燕九如一個個叫人,順勢重新打量家裡的兩個支柱男人。
他爺棠黑的方臉,目光有神,身闆相當不錯,可以說,比絕大多數村裡人都健碩,坐在那兒也是挺着腰杆。
老爺子據說早年跟山上的道長學過幾年武藝的,連他爹也會幾手拳腳。可見,他這個身子有些根骨也不奇怪的。
聽他奶講古說,早年炮火連天的沒個消停日子,那時候的人,隻要有口飯吃,就早早娶了媳婦。
當年他爺就是用一百斤糧食當聘禮娶的他奶,兩人十五六就成親生子了,如今才五十幾歲的人,連曾孫都有了。
他家的個頭應該是随了老爺子,都是高個兒,他爹不到四十,看着沒比他爺年輕多少。
燕鐵牛見兒子回來,問道:“這魚哪兒逮的?這大!”
燕九如沒順着說話,而是給他爹使了個眼色,往後園子走去。
他爹不明所以,罵了一句“臭小子!”,還是洗洗手,提腳跟了上去。
老爺子見了也溜達着去湊個趣兒。
***
“這、真是撿的?”燕鐵牛用腳踢了踢兩隻死透的狼。
“早聽說有撿巧兒宗的,還真沒碰到過。”
靠山生活的人都知道,每到春天,大動物總會互相厮殺搶配偶,搶地盤啥的,打不過的就逃走,受傷重的可能半路就死掉了。
打赢了的忙着守護地盤或者舔傷口,一般不會追殺,而其他動物也因為殺氣重,早躲遠遠的了。
這時候運氣好的話,上山的人偶爾能撿到一兩隻沒被吃掉的或者被啃得半拉的東西。
聽說歸聽說,親眼見到,他還是難以置信。
老爺子年輕時候卻是真撿到過的。
他伸手扒拉幾下狼屍看了看傷口,都是鎖喉的咬傷,不過狼脖子顯然也不對。
他問孫子:“哪兒撿的?你撿的時候已經死了?”
燕九如半真半假道:“就在二道嶺那塊兒,我去的時候那邊一大片草棵子都嚯嚯倒了。”
“以為死了,結果還有口氣,沒帶刀去,就給了幾拳。”他還把手上的傷展示了一下。
二道嶺算是深山的邊緣了,打不過狼群逃出來也很有可能。
“下回兒還是要當心,狼這玩意狡猾得很。”老爺子叮囑一聲。
畢竟是自己親兒子,沒啥好懷疑的,他爹琢磨着問,“有啥打算?交公社的話,一匹狼獎勵二十塊錢,黑市上倒是能多一些。”
公社每年都組織民兵去山裡打狼和野豬,雖然有槍,但遇上狼群啥的,傷亡也是難免的。
搏命的東西,不是稱斤論兩算的,因此,獎勵的錢比賣一頭生豬還多。
但二十塊錢和命比,還是少有人會去拼的。
“晚點兒,我去黑市那邊一趟,看能換點錢票不。”
他爹點頭道:“成吧,晚飯後大隊部開會,讓你爺去代表吧,爹跟你一起去那邊有個照應。”
***
燕家今天的晚飯比過節也不差啥了。
炖的奶白的魚湯裡有大塊大塊的魚肉和鮮嫩碧綠的荠菜,辣炒魚雜,柳蒿炖土豆,清炒蘆筍,主食是雜糧紅薯飯。
而陳茵的魚湯裡,除了大塊的魚肉和荠菜,還多了魚籽,雖然隻擱了一小撮鹽和姜片,但春天的魚,腥氣不重。
燕九如聽他娘叨咕一頓,特地偷偷嘗了嘗留給陳茵的柳蒿炖土豆,确實沒啥滋味。
“别的你不能吃,娘說怕傷到牙,忍忍吧。”他把淡淡的柳蒿炖土豆端給陳茵,蘆筍稍微有點脆硬,都不能給她吃。
陳茵難得換口味,啥也不挑了,雞蛋再好也架不住頓頓吃啊,關鍵還啥沒鹽分。
這頓飯大人孩子都低頭猛吃。
燕大娘囑咐幾個孩子:“有人問就說給嫂子吃的,别瞎說啊。”
家裡有坐月子的,做點好吃的正常。
其實這年頭家家缺衣少食的,孩子都知道吃啥不能往外頭瞎叭叭,不過白囑咐一句罷了。
***
天黑後,去大隊部開會的人陸續出門了,留家裡的人守着昏暗的油燈抓緊時間幹點家務活,縫縫補補,洗洗涮涮的,沒什麼人出來閑溜達。
燕九如背着個破舊的麻袋,鼓鼓囊囊的,跟他爹摸黑往公社去。
公社附近就有一個所謂的黑市,抄小路走,腳程快的話,半個多小時就能走到。這路常走,都習慣了。
黑市也分白天和晚上,白天的在街巷裡,一般是些日常用的小買賣,晚上的黑市就不一樣,基本摸黑來的都是大宗的。
兩人熟門熟路找到地方,停在一個欄杆前,黑暗中有人問一句“東,還是西?”
東在這裡代表買方,西代表賣方,買方得先交一毛錢才能進去,賣方都是大物件,可以出手後交,要三毛。
爺倆答了聲“南”,對方放開欄杆。如果答了東或者西,呵呵,不好說。
兩人摸黑走了一會兒,轉過一道彎來到一個破爛的大院子裡。
院子裡好像已經有十多個人了,每個攤子前都點着油燈或者有人打着手電照明。
燕九如找了塊空地,把獵物倒出來,鋪上麻袋,狼和野雞兔子都擺在上頭。
他爹也掏出一盞油燈點上,擱到攤子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