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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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飯後,兩人打聽着去給另一對下放夫妻送信兒。
燕九如的意思這不算秘密,算是正常活動,不必遮遮掩掩,當然也不用大張旗鼓就是了。
倆人還是跟那個魏同志打聽的。
魏同志還真知道,他看着信封的地址道:“這是文化局的薛大家和首都大學的範教授,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範教授還在首大家屬樓,暫停了工作;薛大家。。。應該被街道分派去掃大街了。”
成!
不管怎麼說,有具體去處就行了。
正好,他們早晚也要去首大看環境的,兩人就先去了比較近的薛家所在的葵花街道。
薛立同正是那對夫妻的兩個孩子的外公。
首大那邊的應該是孩子的爺爺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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葵花街道就在大明宮邊上,就隔着一道紅牆。
薛家看地址就知道從前是豪門大戶,然而,現在偌大的宅子早被瓜分了,他們自己隻住了其中的一處。
“您們找誰呀?”兩個帶着紅胳膊箍的老太太打量着倆人詢問。
“我們找薛立同和王玉珍同志。”
燕九如神态自若地掏出黨員證比劃了一下,陳茵則拿出一張蓋着革委會紅章的‘介紹信’。
倆老太太立馬熱情地指引着,“喏,這倆人就是,正掃大街呢,放心,我們看管的可嚴了,不讓他們歇着。”
陳茵背着手眼神銳利地盯着她倆。
直看到倆老太太都不自然起來,她才一臉不高興地訓斥道:“誰讓你們瞎搞的?掃大街就掃大街,這是最樸素的勞動人民的工作,是值得尊重的。
怎麼?你們是不是看不起勞動人民?
再讓我聽到誰瞎搞,革命小将們就把她拉去鄉下,好好跟貧下中農接受再教育,憶苦思甜!”
倆老太太連忙擺手,“沒有沒有,我們也是勞動人民,沒有不尊重掃大街的,那什麼,你們幹完該下班下班啊,我們還有事兒,先走了。”
老太太們跑得飛快。
原本還圍過來一些看熱鬧的也都一哄而散了。
再不走,萬一被小将們拉去鄉下可咋整?萬一回不來就麻煩大了去了。
現在這世道,得罪誰也不敢得罪革命小将啊。
有人眼尖可看到了,這倆人腰上可都有王八盒子呢。
故意露出給人看的燕九如:媳婦果然沒錯,這把人心揣摩得透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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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這介紹信和露槍都是陳茵自己琢磨出來的。
用她爹的話說,陳茵其實比他這當爹的有幹書記的潛質。
她别看才來一天,經過幾次逛街和打聽消息,就發現大多數上點歲數的人都不識字,掃盲班也是愛去不去的,看到紅章就認,别的道理是一概不聽的。
跟這樣的人越是講道理越沒用,他橫你就要比他更橫,這樣才能處于上風,而一旦占據上風,就能發号施令了。
這個紅章就是他們耍橫的道具,很好用!
燕九如這下不服都不行。
難怪,陳茵出門前特地跟廚房要了根蘿蔔,讓他刻了個蘿蔔章,用在書店買的印泥和昨晚他順手抄回來的空白介紹信,自己搞了這個。
别說,這玩意幾十年後照樣能騙不少人,不少單位,更别說現在了。
喏,這不就用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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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走了,燕九如和陳茵才打量剛才一直沉默的兩個人。
男人是個身量颀長,半頭灰白頭發,穿着深藍色打着幾塊補丁的男子,雖然一身破舊卻不掩一身的淡然氣質。
另外一個神情憔悴、頭花雜亂斑白的女人,偶爾咳嗽一聲,像是生病了的樣子。
倆人都拿着掃把,一下一下,認真且不緊不慢地掃着大街。
陳茵走過去:“兩位先停一下。”
倆人默默停下掃帚看向她。
陳茵收起‘介紹信’:“有點事兒找你們,去家裡說吧。”
兩人默默地放好掃帚,帶頭往大院前面的一進走去。
燕九如掃視了一眼,背着手,大聲道:“你們以前是住這裡的嗎?”
男人頓了下腳步,低聲道:“不是,以前住中院的。”
“那誰讓你們瞎搬的?通過我們戰鬥革委會了嗎?誰瞎搞的?站出來!
告訴你們,我們可是新成立的戰鬥委員會,現在我們說了算。”
陳茵繃着臉憋着笑,也不知道這人咋現編出一個戰鬥委員會的,反正好使就行。
大院人人自危,自然不會有人站出來的。
燕九如昂着頭,手指一劃拉,睥睨道:“你們這些人,哪來的回哪兒去!别瞎鼓搗給我們小将工作找麻煩!”
兩人狐假虎威,或者說,現在的人被革命小将門吓破膽了。
今天你成立一個什麼組織,明天他成立個什麼組織,互相還鬥得厲害,文鬥還不算,還搞武鬥。
這倆人可都帶着槍,誰也不想當炮灰來着。
小将們根本不講道理,不講人情,連自己爹娘都能打倒,斷絕關系啥的,别說普通人扛不住,市革委會都拿他們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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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第一個占據了薛家院子的人就急匆匆收拾東西搬出去了,有了第一個,第二個、第三個也就快了。
不出一個小時,中間的大院就給空下來了。
“你倆,搬回去。好好掃大街,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我們戰鬥委員會要監督你們的改造成果的。”
“你們搬到小院子去,怎麼體現我們的改造成果?”
帶着耳朵偷聽的人這下恍然大悟:難怪呢!小将們要的是住在大院裡的臭老九和資本家天天掃大街,感受差距啊,這樣才能體現真實成果!
大院裡的人很快找到了自洽的理由,搬回來擠着住也沒啥好說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