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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走出沒多遠,薛老先生從後面追了上來。
“那什麼,小燕同志,我、想跟你商量個事兒,你看?”
燕九如見他有些吞吞吐吐的,好奇道:“什麼事,你說。”
“我,剛才你說不久後準備到燕城工作,不知道你們住的地方找好了沒有?”
燕九如聽了打量他一番,見他垂在身邊的手指不自覺的搓着,便移開眼神道:“确實上面已經批了,房子倒是還沒找。”
話既然出口了,也就好說了,薛老先生繼續道:“您也瞧見了,我們現在的處境,這宅子今天是保下來了,誰知道哪天又。。。可不是次次都這麼好運的。”
燕九如點頭,“這倒是。畢竟我們也沒法天天在這看着。你們還得自己想法子。”
他能有什麼法子呢?
薛老先生苦笑着搖搖頭,“不瞞您說,舉報我們有海外關系的就是我們自己家的親戚。
還有剛才那些人,有族裡的旁支、末支,有喂牲口、趕車的,就連看着我們掃大街的都是我們家從前洗衣裳的婆子和幹粗活的下人。”
這倒是讓燕九如和陳茵意外了。
“從前,我們家待他們不薄,解放前就燒了身契還了他們自由,一文錢都沒要。前些年鬧饑荒更是我們家開了糧庫免費分了些糧食才讓這些人度過災荒的。”
他心灰意懶地扯下嘴角,“我本想與人為善,可你看看,就換來這麼個結果。”
他擡頭看着燕九如和陳茵,“既然你們也要找住處,我有意把這宅子賣給你們,你看成不?”
燕九如兩口子迅速交換了個眼神,心底湧起一陣驚喜。
但,他還能穩得住。
燕九如伸出兩根手指道:“第一,你這怕是祖宅吧?咱華國人,不到萬不得已沒有賣祖宅的。
你現在是走投無路想賣了躲個幹淨,誰知道将來你或者你的孩子們後悔不後悔?
倒時候沒人盯着,你們處境也變了,可就不一定這麼想了。
我這人一向不在乎臉面的,可不會管什麼身份,地位的。
第二點,現在房子可以買賣嗎?”
薛老先生聽完松了口氣,道:“這點你盡管放心,第一,我這是私有房産,能轉賣的。
早幾年51年國家确權的時候拿到了私人土地和房産所有證的,這個可以給你看,過戶的時候也要帶的;
第二,我可以寫承諾書,将來絕不後悔。”
他歎口氣,“不瞞你說,這一片兩三條胡同裡的房子原本都是我們家的。
解放後,我也向往新華國,就捐給國家一部分做了辦公房,還有些低價租給各單位用了;
你看到後面那些矮屋子沒?那原先是我家的下人房,捐給國家後被分給個人住了。
眼下這套宅子,整個這一片兩路四進都是我私人住宅了。”
“隻不過。。。現在另一路租給了文博館辦公用了,我原本就在那上班。現在雖然我被劃成黑五類,但這個租借文書是不變的。
時間是從51年開始算,每間屋子每月1塊錢,統共67間外帶一個花園,一共二十年期,去年到期後也沒人來續租,你到時候是繼續租還是收回來,全看自己。”
燕九如抽抽嘴角:好家夥,還得自己趕客,難怪呢。
“您這是早有這個打算了?”
薛老先生苦笑,“自打風聲不好,我們就覺得樹大招風。。。我們也尋了些人,可從前來往的人要麼都躲了,要麼想撿便宜,一直拖到現在。”
陳茵:“您怎麼覺得我們能買得起?”
燕九如:“您打算怎麼賣?”
兩人幾乎同時發聲,好在都壓低了聲音。
薛老先生眼裡光芒一閃而逝,他雖然性格有些過于平和,但自诩看人還是有幾分準的。
他看着燕九如,伸出兩根手指:“整個宅子,兩路四進,占地十六畝,一共隻要二十根小黃魚。”
“嘶——”
難怪他一直出不了手。
就算黑市價十元一克黃金,二十根小黃魚也六千多塊錢了。
十二畝的宅子要說是不小,可在什麼時候說什麼話,現在大資本家跑的跑,抄的抄,如今有錢有權的人不缺房子住,沒錢的人根本拿不出這麼多。
等着單位分房子不香嗎?一分錢都不用出!
别說地段好,這府那邸的,戰争年代最不值錢的就是宅子,連皇宮都不值錢。
這才安生幾年?
房子盡管有缺,也還是賣不起價錢的。
不信你看那些正經的王府,現在有哪個是原主人住的?
還不是說收就給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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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九如有些心動,但還是忍不住吐槽:“你借給文博館一整路宅子連帶家具帶花園,一個月租金才六七十塊錢,二十年才一千五六百塊,我這得多少年才能把房錢掙回本來?
燕城這市面上我也不是沒打聽過,一個單獨完整的四合院,頂大天四百塊錢。你這兩路都算上也超不過八個四合院吧?”
薛立同也知道這個價對大多數月工資三四十塊錢的行情來說有點貴,可他也實在不想太便宜了。
燕九如繼續:“再說,這宅子要是賣了,你們二老住哪兒啊?”
薛立同眼神一亮:“我們在鯉魚胡同裡還有個小宅子。”
敢情,他白操心了。
難怪人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這肯定是被知根知底的熟人給惦記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