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信這一生見過很多美景,花紅柳綠,水天一色,始終不及,春陽,桃花,碧袍,和她。
此時此刻,另一處的春景比千佛寺更加熱鬧非凡。
朱紅色的大門前赫然立着十八列戟,邁過低矮卻和俨然有序的銅釘一般莊嚴的門檻,鋪着光滑鵝暖石的小道徑直通向古樸内斂的正堂。順着彎曲的長廊右行,兩旁皆是花團錦簇,活色生香之景。
拐過幾道錯落有緻的拐角,入了□□,之間亭台樓閣頂部高聳入雲;雕梁畫棟,栩栩如生;富貴好似天上仙,哪裡還有外院半分簡樸大氣、兩袖清風的樣子來。
穿過兩道雕花石拱門,青衣綠袍也被框成了一幅景,又越過竹林下涼風習習小穿堂,曲徑通幽處,聽得流水聲潺潺,如鳴佩環。邁過涓流石拱橋,再往裡走,隻聽得觥籌交錯,投壺之聲,又穿過一道被茂竹半遮半掩頂部的拱門,便豁然開朗。
院内環山繞水,姹紫嫣紅好似仙境。桃花林中有一鵝卵石所鋪小道,落英缤紛,擺着漆桌筵席,似曲水流觞,華服錦衣徜徉其中,好不惬意。
一列着淺粉色曲裾裙的侍女端着漆盤而入,瓜果甘甜,名酒香洌,其中名菜更是琳琅滿目,令人眼花缭亂,應接不暇。
“哎,我說承和啊,這次陛下平那群蠻子,怎麼也不讓你帶兵前去?”說話這人盤腿而坐,一條腿支着,護腕将袍袖束起來,聲音粗狂,正扯着桌上的野味,大快朵頤。
司馬禮如洛陽傳聞那般溫潤如風,坐在主位上朝他舉了舉酒杯。那人最是讨厭這些繁文缛節,沾了油的手在一旁的手帕上擦了兩下,端起酒杯便一飲而盡。
主位上那人始終是帶着淡笑,斯斯文文地飲了一口,才道:“二位皇兄跟随父皇征戰多年,理應前去。”
那人卻不以為然,“你也是跟着陛下風裡雨裡走出來的,要說打仗,誰沒有打過仗;那些個不安分的蠻子,就想下來趁火打劫,西邊一個韋平,北邊一個韋珲,哪一個不能打得他們落荒而逃。非要讓他們兩個,去搶了風頭。”
一旁帶着進賢冠的人看起來便儒雅許多,他放下酒杯笑了笑,“滿昌兄,這你可有所不知,陛下此舉,是給二位殿下兵權呢。”
“哼,”楊滿昌将酒杯重重放在桌上,“兵權?承和沒有領過兵打過仗嗎?要我說,承和你當日就該跟陛下争一争,他們到時候手握兵權,你拿什麼跟他們争?”
此時宴會上杯盞聲漸小,方才那人的聲音裡的腐儒做派也聽得更清楚,“韋太尉手握天下兵馬,如今北方和西方都是韋氏子孫鎮守着,陛下若要立儲,不得不受太尉掣肘啊。”
楊滿昌将手帕拿起來摸了摸嘴邊的油漬,又不屑地重重仍在桌上,“要争,就應該讓幾位皇子公平地争。隻給他們兩個兵權像什麼話?再說了,陛下想立那個歌伎之子當太子,滿朝文武能同意嗎?”
那腐儒聞言,是又驚又懼,“滿昌兄,此言差矣。九殿下是先皇後之子,是我大魏唯一的嫡子,你怎可稱我大魏國母為歌伎呢?”
他直了直身子,睥睨四周,又露出一副不屑的樣子來,“你們怕,我可不怕,我弘農楊氏四世三公,當初陛下立那個歌伎為皇後,就已經是天下的笑話了。如今他仗着一個嫡子身份,就想要當太子,哼,門都沒有。”說着他又擡了擡下巴,“如今國母未定,日後誰才是嫡子尚未有定論。他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屁孩,還要讓這些賢才給他讓路不成。”
腐儒被吓了一聲冷汗,“滿昌兄,你這可是大逆不道之言。”
“好了好了,”主位坐上觀的司馬禮适時舉起酒杯,像是沒聽到方才言論一般,雲淡風輕地帶着淡笑看衆人,依舊是那副有禮有節的樣子,“諸位,今日隻談酒,不論國事。若要論國事,可别怪某無禮,讓家仆送客了。”
楊滿昌吃了癟,隻重重出了一口氣,埋頭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