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什麼?”司馬業反問,便是知道她将那句大逆不道的話咽了下去。他表現得完全不能理解這一番情深義重,又給了司馬信重重一擊:“朕竟是不知,那上官瑜竟有這麼大的本事,竟蠱惑了五殿下,讓你替他求起情來了。”
他重重一拍翹頭案,指着殿下跪着的人,“除了你,還有這些人。竟都附和他的話。朕看他是廣結黨羽。此等結黨營私,禍亂朝綱之人,簡直死不足惜。”
殿下的謝文長卻接過話來:“要說黨羽,天下還有比韋氏的爪牙更多的人嗎?門生故吏,遍布全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竟出了‘皆出明府’的,這種駭人聽聞的賣官鬻爵之事。這官,究竟是大魏的官,還是他韋氏一家之官?”
這一句話無異于是火上澆油,司馬業氣得青筋暴起,他竟是站起身來,“來,來把這個奸臣逆黨也給朕拖下去,一并斬了。”他的手指一一劃過這些人,“還有,還有這些。”
“陛下!”司馬信由悲轉怒,卻在擡首和司馬業對視時,回想起了江初照的話。她收斂了氣勢,又是那副恭謙孝悌、無可奈何的樣子,“陛下是要将這些忠臣都殺光嗎?”
司馬業卻走下階,一步一步,像踩在司馬信跳動的太陽穴上。他的翹頭履停在司馬信身前,“朕的五郎,也學會拉攏人心了?”
“兒臣沒有。”司馬信忙否認道。
“還是說,你在因朕殺了你的老師,心生怨怼?”他又質問道。
“兒臣不敢。”司馬信緊閉着雙眼,等待審判。
“擡起頭來看朕。”聲音不大,卻讓恐懼順着血液一直流到全身。
“臣不敢冒犯天子。”司馬信額頭緊貼着手背,不敢擡頭。
“來人,把這個忤逆之子給朕拖下去,重打二十大闆。”他回到殿上寶座,“還有這些,革職,統統關進大理寺候審。”
韋誼雙眼一閉,不止寒門,竟是,替他将五殿下也得罪了。
司馬信脫去進賢冠,褪了外袍,被架在闆上,身外之刑,不如殺師之恨痛。
高健順着大殿偏門,着急又是擔心地疾步趕過來。看見司馬信臉上豆大的冷汗,一滴接着一滴滾下來,怒斥行刑的人道:“你們這些不長眼的奴才,五殿下是主子,容得你們這樣打?”
燕子飛來窺畫棟,玉鈎垂下簾旌;手弄生绡白團扇,扇手一時似玉。柳庭風吹,輕搖綠窗戶;棠院扶蘇,悄喚粉美人。
“小姐,你方才真是吓死我了。”侍女替榻上的人擦着額上的薄汗,那人隻是像一柄玉如意那般斜卧着,輕搖白團扇,腦海裡滿是韋誼柔聲細語的樣子。
柔聲細語,循循善誘,都是刺向她心窩的話。
身在世家,她自小就知道自己是被聯姻的工具,被好好調教,也不過是做一顆合格的棋子罷了。
隻是她竟沒想過,她這顆被精心調教的棋子,竟然在此刻如此輕而易舉地被推了出去;竟然還要她嫁給霍卓那般不學無術,驕奢淫逸的寒門賤子。
她的翁翁和父親,真是好舍不得放下兵權。
隻聽門外腳步聲重,一個高大的身形便立在門前。
侍女忙放下帕子行禮。
相比與侍女的恭敬慌亂,韋娴兒倒是淡然許多。她閑情雅緻地搖着團扇,撩了眼皮看向自己的父親,在韋震怒氣增生時,才緩緩下了榻,不急不慢地行了禮。
韋震這才邁了進來,冷着臉道:“朝堂上的事情你都聽說了吧?”
韋娴兒明知故問,“女兒不知,請父親明示。”
韋震将拳握緊,卻轉頭看向了一旁的侍女。侍女擡首與他對視一瞬,又轉頭看向韋娴兒,這才行了禮退出去。
“你不知?”韋震帶着怒氣問道,氣極反笑,“你以為,你朝堂上的眼線,能瞞得過我和你翁翁?”
“女兒從未如此想過,”韋娴兒起身,昂頭與他對視,“況且,女兒何來眼線?”她向前邁了一步,也質問道:“女兒生來就被關在這幾尺閨房内,不過都是韋氏的爪牙,哪裡來女兒的枝丫?”
韋震被她這樣一激,又問道:“你幾個姐姐都嫁得,偏偏你嫁不得?”
“姐姐是棋子,我不是,”
這個響亮的耳光将她口中未說出的話生生打斷,他以為這個耳光可以打碎她的驕傲,讓她認清現實。
而韋娴兒隻是像早就預料到的那般平靜,她扶着榻沿站起,直直對上韋震想将她生吞活剝的眼神。像是嘲諷:“父親,你太狠毒了,狠毒到可以把所有人的屍體當做墊腳石去觸摸權力;”她語調一轉,像是在悲憐自己,又是在大逆不道悲憐自己的父親,“可你又太懦弱,我要是你,就殺了這個女兒,免得将來釀成大禍。父親,韋大将軍,你說是吧?”
韋震眯了眯眼,想一把掐死她,卻又覺得,隻有在此時,這個從小便得家主青睐的,最聰明的孩子才是最像自己的。
他一甩袖子轉身,毫不留情地留下一句話:“關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