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堪折直須折。她哪裡不想了,溫寒時撥弄着竹片,可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
截斷為數不多的水源,将叛民圍困了五日。盧長福終于明白司馬信為何要多帶糧草,在山中叛民饑渴交困之下,司馬信派人将飯食送上去。并且下令,在此刻投降的百姓既往不咎,甚至可以領一份糧食作為回鄉路上的幹糧;若張巢在此時率部投降,也可以從輕發落。
慢慢地,随着圍困山中野草漸少,送糧的道路也被截斷,投降的人越來越多。司馬信還讓投降的百姓回去勸降,勸降一人,便有賞。
張巢也在飄忽不定間。
今年大旱,山中泉溪幹涸,加上運輸糧的小道被截,饑渴難耐,隻能掘草根和吃尚未成熟的野果充饑。少雨多陽,野果又小又澀,根本難以下咽。
司馬信與士卒同甘共苦,主營隻是幾根木頭支起來的簡棚。幾人圍着一根木樁吃飯,司馬信幾人的目光,總是偷偷放在另一處的汲獵身上。
一名士兵匆匆過來,附在他耳邊說了些什麼,其間汲獵總是時不時偷偷看向幾人。幾人像根本沒注意到那邊似的。
做賊心虛的汲獵笑得有些谄媚地過來,“殿下,濟南郡太守那邊來信,說是再有三日就能與我們彙合了。”
司馬信用筷子的另一頭戳木樁的年輪。他們都将叛民圍起來,眼看就要投降了;之前寫信讓其形成兩面包夾之勢,結果他姗姗來遲,連尾功都蹭不上。
“我從洛陽趕到範陽,幾百裡路程,幾日便到了?濟南到高苑,才多少腳程,八日,就算是爬,也應該爬到了。”
“罷了,你先下去安排吧。”
司馬信待人走遠,才低聲對盧長福說:“找個靠得住的人盯着他,有情況立即回來報告。”
濟南太守那邊有信,自然是第一個向司馬信彙報,怎會跟下屬的縣令報備行程。說明這根本不是濟南太守的來信,極有可能是汲淳那邊傳來的信。
不過汲淳的消息有什麼是見不得人的呢?
細思極恐。
她放下飯碗,細細分析現在所處的局勢。她名義上是這場剿賊的主将,實則這些士兵都掌控在青州司馬這些人的手中;她有權用軍法斬殺,但每殺一個人,就給這支軍隊帶來一分不确定性。現在身邊最靠得住的,隻有渚月帶來的十幾個親兵。
濟南郡太守為何走得如此之慢,是真的不想要這份功勞嗎?被兩面夾擊,腹背受敵的,究竟是山中的叛民還是自己呢?
不行,必須速戰速決了。
她叫來盧長福,不大不小的聲音足夠周遭的人聽清:“你拿着我的書信,務必親自交到濟南太守的手中,就說叛民我們已經平定了,不需要他帶兵支援了。讓他節省糧草,即刻回濟南。速去速回。”
而後用隻有兩個人才能聽清的聲音小聲道:“回來時謹慎進營,若察異樣,無須進營核查,即刻回信都找初照。”
現在以節省糧草的名義,将盧長福遣送出營送信,不會引起汲獵的疑心,而打草驚蛇。
見盧長福拿着書信往營外的方向走去,汲獵揮手召來身旁的人,盯着盧長福的背影,“你,找幾個人遠遠地跟着,不要打草驚蛇。”
江初照在太陽落山的最後一刻前邁入院門,裙擺像雨後清晨荷葉傾倒露水那般落下,随日落西山飄動的雲像燒黑的炭一點一點暗下去。她脖子上挂着鬥笠,背着沾了一層灰的包袱,額上細細密密的汗珠像竹葉上雨珠滑下後殘留的結晶,身上熱氣未褪,像帶了一片殘留的火燒雲回屋。
沐浴後換上官服,恰巧碰見從前院過來的渚月。“這兩日可有什麼事?”簡單的沖洗并未澆退快馬急馳的勞累,反而像茂密的瓜藤搭在簡單的竹架上,一橫一豎簡單支起來的架子想倒也倒不了。
見她習慣性地隐藏自己的疲憊。渚月細細回想,“除了汲淳和前線有書信來往,一切風平浪靜。先生先歇息吧。”
江初照簡單翻閱了這幾日比較重要的公文,細細察看了司馬信送回來的信;确定是真的風平浪靜之後,才歇息。
她做了一個不太好的夢。可具體哪裡不好,她也說不上來,因為夢裡面沒有悲歡離合,大起大落;就像吃了一口多汁的瓜,不甜不酸也不澀,像面對雞肋那般取舍難斷。
這種空落落的感覺,像稀松平常的日子裡突然被人抽了一根無關緊要的筋,作什麼畫,摹什麼字都感覺差了一筆,但将那一筆補上,又顯得實在畫蛇添足。
天色還暗得像鲫魚的鱗片。清晨路邊草葉上的露珠還沒有凝聚,醞釀了一夜的酣意正濃的美夢就被驚醒。
江初照摸索着點了燈,邊披中衣邊過來開門。
渚月三言兩語将情況報過來。江初照揉着眉心,聲音還來蘇醒:“汲淳呢?”
等渚月話音落下,她按着亂跳的太陽穴,“出事了。别管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