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從事跟在她身後,看向堂門守着的獄卒,忙道:“關回去,關回去。”
回了衙署,江初照把物證和卷宗遞給元從事,“今日無事,便散班吧。”
她牽來自己的毛驢,去了那片事發的山。
路上的積雪已經漫到了小腿,毛驢走得不快,直到未初,才到了那片山。
她把毛驢拴在山腳下。山腳的雪倒小一些,阡陌交通,茂林修竹,令人不自覺生出縱情山水的意趣來。
不過這把酒問桑麻的意趣還沒享受多久,江初照就因踩空狠狠栽到雪地裡。她眼疾手快拾起滾出去的進賢冠愣在原地,幸好沒有枯枝什麼的,要不然這身衣裳都給摔壞了。
她拍了拍披風上沾的雪。小道兩旁樹木茂密,卻幹幹淨淨的,隻剩下些碎雪覆在枯枝上。
正巧迎面下來一個樵夫,見她長得清秀,笑盈盈道:“小官爺,大雪天還親自過來打柴?”
“這位壯士,”他肩寬膀粗,看樣子也是個豪氣的人,“在下有問題請教,不知可否解答?”
樵夫将柴放在路邊,恭立拱手道:“小官爺,您有話盡管問,小的知道什麼就說什麼。”
江初照:“我過來時看路上積雪二尺,這條道卻沒什麼積雪,這是為何?”
見她是個女子,樵夫改口道:“大人,您有所不知;這片山以山腳的石碑為界,左邊的是趙老爺家的,右邊的是錢老爺家的,兩家都怕被對方占了便宜,所以專門雇上山打柴,這路邊的幹柴,早就被撿得幹幹淨淨了。”
這便能說得通了。此山以路碑為界,都怕對方悄悄挪碑,界限不明,被占了便宜。因此才會經常巡視,那天恰巧巡視的兩人碰一起了。
不過路邊的柴都被樵夫撿得幹幹淨淨了,手腕粗的一根傷人的棍子,錢會是從哪裡來的呢?
“多謝壯士。”
樵夫作揖:“大人多禮了。”
“那山腳的驢是大人的吧?”
江初照回頭看過去,白雪皚皚上一個黝黑的點在動。“正是。”
“容小人多嘴,大人若要深入山,最好是将驢一起帶上,這遠近村民多,若不見了要尋一會的。”
“多謝。”江初照目送他下山。他目力極好,不知自己方才摔的那一跤有沒有被看見呢?
不多時,那樵夫已不見蹤影。都說青州民風強悍,看來也不能以偏概全。
聽得山腳一聲嘶鳴。江初照走了兩步後頓住,這聲音如此熟悉……
不好,她的驢。
江初照拎了下擺疾步過去。披風厚重,她解下來連同進賢冠一起放在田埂上。
“住手,”她在遠處大呵一聲,“那是青州官府的驢。”
那幾個人卻置若罔聞。解開繩後,便牽着驢在前面跑。
那是從牙縫裡摳出來的驢。司馬信的馬都賣了,卻給她買了一頭驢。
又不得随意暴露有武功的事實。她抄了近路趕過去,“站住!”天寒地凍,穿着這身官袍行動不便, “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行盜!”
“還是個當官的。”那賊人卻不怕。
直到江初照拔出了劍。
雖是吓唬,跑得倒是挺快。
她牽回自己的驢。怪不得師娘不讓老師走雪路,方才又摔了一跤,袍子都磕破了。
趕着驢去撿方才放在田埂上的披風和進賢冠。
什麼明月清風,不疾不徐,波瀾不驚;擾之不濁,算無遺策。
官場上的趨炎附勢人情冷暖都是司空見慣,她不在意分毫。隻是老師當年也被無盤纏趕路,無餘錢修住處,工匠嫌棄窮,抄書度日,被村民偷驢嗎?
有這麼狼狽的明月清風嗎?
江初照坐在驢上,拍路邊樹枝掉到身上的雪。
“都快過了宵禁時分,還以為先生要留宿官衙。”渚月見她回來,行了個禮。
她把繩子遞給渚月,“勞煩姑娘幫我栓一下驢。”
昨日那麼大的風雪,也不見她戴上披風的帽子,今天甕聲甕氣的,是怎麼了。
江初照關上房門,脫下濕衣,坐到銅鏡前,幸好沒有摔到臉,不然都不知道怎麼解釋了。隻是手破了,當心别長了凍瘡。
她換好衣裳,轉身到了司馬信堂前。“臣江初照見過殿下。”
依舊碰了壁,江初照也不灰心,她回到自己房間,渚月已經将哺食送過來了。
“今日風雪大,先生官袍濕了。”她拿着江初照換下來的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