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禦醫說的是對的,因為我從老和尚的身上聞到了與我相同的味道。
神惠每日親自熬藥,可老和尚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夜裡老和尚忽然睜開了眼睛,竟吩咐道:“神惠,你去看看寺裡還有粥嗎?”
見老和尚神色大好,神惠不疑有他忙跑了出去,我正當也要随着他去時,老和尚卻低聲喚了一聲“女施主”。
我以為我出現了幻聽,直到我再次聽到這三個字。
我緩緩的轉過身,難以置信地看向老和尚,他雙手合十,口中又念了幾聲阿彌陀佛才道:“女施主,老衲能看到你。”
我脫口而出:“是什麼時候?”
老和尚道:“從你跟随神惠第一次來通惠寺。”
我疑惑道:“那高僧為何此時才告訴我?”
老和尚道:“因為老衲命不久矣。”
我猜道:“莫非高僧是有事想托?”
老和尚點點頭。
我又猜道:“莫非與神惠小和尚有關?”
老和尚又點點頭,歎道:“那孩子執拗,最看不透生死,若是女施主願意,能否幫他一把?”
我将兩隻透明的手舉起來,也歎氣道:“我是一隻鬼,最沒用的那種,報不了仇,也護不住人。”
老和尚沉默了,良久才低聲道:“罷了,個人自有造化,是我僭越了。”
是啊,在世人眼中,神佛救蒼生,妖鬼惑人間,可世人哪裡知道,鬼什麼也做不了。
老和尚坐起身子打坐,我忽然開口道:“高僧,不知您是否知道我為何死後還在人間?”
他合着眼,淡聲道:“我并不知道,但是世間皆有因果,女施主留在人間是果,那定有人禁锢是因......女施主,總有一天禁锢的因會消失,留在人間的果也會消失,總有消失的一天......”
禁锢?司泓瘋癫的臉孔又閃過我的腦中。
老和尚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的一字一落,他的頭垂下了。
遠處響起了腳步聲,一聲聲,越來越近,越來越急,推門而入,護在懷裡的那碗粥啪的一聲掉在了地上。
神惠看上去還是神惠,可我知道那個被老和尚保護的神惠消失了。
老和尚安葬的那一日,山念又出現了。
山念似乎很喜歡纏着神惠,回來的路上讓所有人都退了下去,自己則跟在神惠的身側,觑了觑神惠的臉色,安慰道:“你不要傷心了,你傷心你師父看了也會傷心的.....”
她的話還沒說完,我比任何人都察覺到了不對,陽氣重了,我還未想清緣由時,不知從哪閃出七八道人影,一把彎刀架在了山念的脖頸上。
山念帶來的侍衛沖出來,與他們打在一起,可為時已晚,那人擄了山念和神惠,騎馬消失在了路的盡頭。
山念罵了一路,連我這隻鬼都聽不下去時,那些刺客開始說話了,他們一開口,我的心口一跳,竟然是北疆的蠻人。
與北疆的蠻人開戰在即,蠻人卻綁了後梁的公主,其心昭然若揭。
山念隻停頓片刻,勃然大怒道:“你們這些蠻人,打不過就用這些下作的手段,你趕緊放了我們,要不我父皇派人滅了你們!”
我有點佩服這位小公主了,明明自己的命還在人家的手裡,罵來罵去難道不是火上澆油嗎!可人家公主不爽就是罵。
神惠突然道:“施主,你累了?”
山念點點頭:“當然累了,要不換你試試?”
神惠道:“累的話,就不要喊了,我猜他們應該不舍得給我們送吃的。”
山念一怔,狠狠的撞了神惠,神惠身體一歪,她大聲叫:“本公主怎麼會累!罵他個十天十夜我都不會累......”
神惠不管她了,山念也不管他了。
他們将山念和神惠雙手反綁關在柴房裡,果然如神惠猜的那樣,他們連口水都沒有送進來,山念罵了幾個時辰,嗓子早已經開始冒火。
山念啞聲道:“小和尚,我快渴死了。”
神惠低聲道:“那殿下要不要少罵些?”
山念又要撲上來撞神惠:“難道他們不該罵!是英雄就在戰場上一刀一槍的比試啊,抓個弱小無辜柔弱美麗的小姑娘算什麼本事!”
神惠等她說完了才道:“殿下不渴了嗎?”
山念硬氣道:“本殿下甯死也要罵死他們!我們後梁人才不是軟骨頭.......”她還未說完隻覺她被綁住的手一松,她睜大眼睛看着自己解開的雙手,難以置信道:“你,你怎麼弄的?”
神惠的手中握着半塊瓷片,手上早已磨破了皮,他拉着山念的手向窗邊走去,他敲了敲窗戶,萬幸的是窗戶沒有被封,用力一撞便開了,低聲囑咐道:“殿下,您踩着我從窗戶上出去。”
山念忙道:“那你呢?”
神惠鎮定道:“小僧自有辦法,施主請先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