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樣一說,看過來的人都開始期待。
皆想看戲。
有趣。
太有趣。
能看到雲落被罵,今天這一趟沒算白來。
話筒裡單主止不住催促,一聲比一聲急切,“他說什麼了?是不是跟你要微信?你怎麼不說話了?這單還接不接?你再不說話我就去你們店裡打差評!”
如果隻是楚之甯自己的生意,她現在絕對撂挑子。
管她一萬還是兩萬,趕緊跑。
可涉及到陳芷的甜品店,楚之甯沒辦法完全不理單主威脅。
縮頭給陳芷一刀。
伸頭……算了她就是代罵的快遞員,又不是她自己要罵雲落。
不看在陳芷,也看在那兩千塊錢。
楚之甯在心裡咬咬牙,思索時間不過幾秒,心想走之前跟陳芷說的那五千是說着玩,等我罵完雲落這五千我可來真的了。
“你好。”喉嚨凝澀。
一柱紫光從斜方轉打而來,正巧掃過雲落隐在陰影裡的雙眸。
以前,她很喜歡看他的眼睛。
那時他脾氣難得好,耐着性子讓她看,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現在想想,也不知她當初是在欣賞他的眼睛,還是在享受他對自己獨有的縱容。
楚之甯沒來得及收回視線,措不及防撞進他眸底,心裡一驚。
桃花眼本是最多情的一雙眼,可他的形狀要更細長一些,眼尾收勢向上,這樣一來,所有脈脈含情全被冷傲和疏離取代。
紫光一晃而過,楚之甯視野之内也重回昏暗。
看不見,愈發覺得危險十足。
匆匆一瞥,讓她十指發涼。
壓下紛亂亂的想法,她繼續說:“我是叉車烘焙房的代罵專員,這裡有梨梨小姐送給您的一句話和巧克力曲奇。”
電話沒挂。
單主聲音都大了,“大點聲!!我加錢!!!”
楚之甯一鼓作氣,“你這個牙簽秒.射死裝男,上輩子是點滴針成精吧,短.細.軟被你占個遍,每天頂着這張臉招搖撞騙,詛咒你吃一闆偉.哥都硬.不起來!”
冷知識,點滴針通常長度2.5cm。
按單子說完,楚之甯不可避免地往雲落某處掃了一眼。
此處燈光不照,她看不清什麼。
難免耳熱。
空氣随着她講完最後一句陷入短暫沉默。尤其一直坐在雲落身邊的幾個女生,動作皆僵硬起來,有種不知道是進還是退的意思。
手機裡單主哈哈大笑,連喊痛快,挂斷電話。
忙音嘟了兩聲,這片卡座終于重新有了動靜。
“噗——”
離雲落最近的一個男人先出了聲,他倒在沙發上,笑聲斷斷續續哼哼哈哈最後嗷嗷嗷嗷的大笑。
他這一笑,氣氛破開,除了雲落身邊那四個女生,其他人也笑了。
反觀被罵的本人,什麼反應都沒有。
拎着酒杯的那隻手,輕輕晃了晃,杯底冰塊撞酒,發出啵咚的聲音,直往楚之甯心裡闖。
她低頭,單主電話挂斷,證明這單結束。
該跑了。
擡腿之際,笑倒在沙發上的男人起身叫住她,“欸美女,先别走…笑死我了,雲落你也有這麼一天…美女,你這是什麼店?我挺感興趣的,咱加個微信,沒準以後我也能用得到。”
楚之甯一心想跑,更不想跟雲落身邊的人産生聯系,便說:“我們店這種代罵的單子隻接女生訂單,不接男生。”
陳令譽笑着問:“這是什麼道理?”
“哎呀。”離雲落最近的那位紅裙女人搶先開口,她是四個女生裡最早恢複表情管理的人,繼續插科打诨,“這有什麼,你們男的數一個算一個,沒一個不渣的。”
陳令譽正想回女人的話。
一道清冽冷淡的聲音響起。
懶倦中,雜了點淩厲。
“隻有渣男,就沒渣女?”
楚之甯心頭一顫,不知是否錯覺,她總覺得雲落說這話時眼睛在看自己,這句話似乎也意有所指。她攥緊手,豁然發現單主的曲奇餅幹還在她手裡。
她把曲奇袋子往玻璃方桌上一放,頭也不擡,“不好意思,今天打擾了,再見。”
“再見,合适麼?”他冷笑着問。
有點情商的都能聽出他聲音裡的冷硬。
大家以為他生氣了,一時間收了玩笑的意思。
楚之甯頓了頓,“抱歉,那再也不見。”
說完,撒腿就走。
陳令譽伸胳膊把曲奇袋子拿了,拆開撿出一塊,略歪身子,借着光去看餅幹上的字。
咖色曲奇上用粉色巧克力醬寫着:“渣男”
又拿一塊,上面寫着:“牙簽男”
他跟雲落關系好,不怕得罪他。看了曲奇上面的字哈哈直笑,遞給雲落一塊,自己也咬了一口,咔嚓咔嚓嚼着,“吃嗎?欸你别說味不錯啊,很香,不甜。”
雲落沒理。
卻能讓人感覺出來他現在有多不爽。
陳令譽:“生氣了?今兒火氣這麼大,多有意思啊,不至于吧。”
說着,他晃了晃舉着曲奇的那隻手,“剛才那小姑娘,你認識?”
雲落仰頭喝掉杯中剩下的酒,喉結滑動。
他把杯子往桌上一撂,玻璃砸玻璃,撞出铛一聲。
“不熟。”
陳令譽也拿捏不準這少爺是抽什麼風。
總不會是真被罵生氣了吧?
正思索,就看雲落拎了外套,起身要走。
陳令譽:“這就走了?”
“抽根煙。”
·
楚之甯沒走成。
電瓶車電量告急,隻剩一格電,她騎了不到十米,速度快趕上蝸牛爬行。
唯一的辦法隻能蹬腳踏回去,沒記錯的話左邊腳踏前一陣上路被其他電瓶車别了一下,不知道還能不能騎。
她停在路邊,蹲下身檢查腳踏是否能正常工作。
一股酒味侵來。
身邊投下一片寬大的陰影,一轉頭,一個馬臉眼距甚寬的男人正蹲在她身邊,笑眯眯看着她。
吓她一跳。
她立刻彈起來,跟男人拉開距離。
這一起身,視野裡出現一位身材昕長的男人。
他懶散地靠在深淵門口的酒杯雕塑上,手裡夾着根煙,霧氣從他唇齒間散開,缭繞着模糊了面容。
即便如此,難掩姿色。
眼前馬臉怪被楚之甯的大腦自動失焦,轉而聚在幾步開外抽煙的雲落。
剛才在卡座裡,目光所及之處昏昏暗暗,她又頭腦發漲,看不清他。而此時,天色遲暮,街道燈火通明。
他穿着裁剪略松的藍灰色襯衫,領口沒有拘束,随風曳動,臂彎挂着一件深色外套。
下身是一條黑色長褲,腰線收緊,中間的腰帶反射着冰涼金屬光。整個人經深淵門口的光暈一鍍,更顯寬肩窄腰,比例甚佳。
隔街的海岸線送來一陣又一陣海風。
吹起他額前的碎發,将他指尖猩紅燒得更烈。
馬臉怪說了什麼,楚之甯聽不見。
隻能聞到從他嘴裡散發出來濃烈的酒味。
雲落冷眼掃過來,視線停在街邊二人身上,神情怏淡,似毫不關心楚之甯在跟誰說話。
“跟你說話呢,走神了?”馬臉怪伸手去搖楚之甯的肩膀。
楚之甯閃避,這才應付他,“你剛說什麼?”
馬臉怪哼哼笑,“看你車壞了,送你一程?”
他炫耀似的拍了拍腰帶上挂着的奧迪車鑰匙。
有些人系腰帶,讓人覺得禁欲又矜貴。
有些人系腰帶,是為了關住裡面呼之欲出的啤酒肚。
再動一下那肚子就要跳起來了。
還送她一程。
喝的眼睛都直了,送她去哪?西天?
楚之甯:“不了謝謝,您海邊涼快涼快去吧。”
馬臉怪哼哧哼哧笑,往前邁出自認為很帥的痞子步伐,“那耍個朋友,加個微信也行。”
楚之甯被他這觸電的兩步吓到,男人嘴裡的酒味熏得她想流眼淚,沒忍住偏頭躲開。
“诶呦小妹妹睫毛真翹,被風吹眼睛了?我給你揉揉吧。”
馬臉怪說着就想上手。
楚之甯邊躲邊在心裡盤算着是給他一拳還是一腳,又或者不管三七二十一甩他一嘴巴撒腿就跑。
“泡妞啊?”
正在她想擡腳教育教育這馬臉怪之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