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孟直到晚上九點才從泊灣趕到市醫院。
如楚之甯所料,雲落什麼都沒跟周孟說,唯一的一句回複也是在自己走前千叮咛萬囑咐讓他給周孟回個消息的那條。
就倆字——活着。
後來楚之甯趁雲落檢查時給周孟打了電話,他一聽雲落耳朵聽不見了,急得驚叫出聲,聲音甚至掩蓋過了背景KTV,随後鬼哭狼嚎了幾分鐘。
諸如:
這少爺怎麼回家呆兩天把耳朵呆聾了,你去的時候他耳朵還在嗎?他爸割他耳朵了?
他聾了我這些客戶還談雞毛啊?!服務員包間不加時了買單買單!!!
周孟下車後的幾步路走得幾乎要将路邊的灌木叢刮倒,兩個人之前嚴格來說沒見過,他從楚之甯身邊擦身而過,随後後退數步,看了看這張自己略有印象的臉。
“楚…之甯?”
楚之甯也看了看周孟,“你是雲落的朋友,周孟嗎?”
“對對對我是,是我。”周孟連連點頭,“雲落呢?這少爺自從十八歲以後就沒來過醫院吧,别是又跑了。”
楚之甯:“他沒跑。”
雖然把他帶醫院來廢了她九牛二虎之力。
後來在醫生辦公室确認手術還是保險治療又廢了她九牛二虎之力。
她覺得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都要爛了。
蘇葉琴還打了好幾個電話過來問她人怎麼不見了。
“醫生給他滴了麻藥和消炎藥,他現在在急診室觀察室輸點滴。”楚之甯回憶了一下剛才自己出來時雲落的狀态,加了一句,“可能在睡覺。”
“耳膜穿孔?”
“對。”楚之甯說,“穿孔範圍比較大。”
她把雲落的檢查單遞給周孟,看到他以一種很神奇又驚訝的表情接到手裡,翻來覆去在就診人欄看了好幾遍,似乎在确認這個檢查單真是雲落的。
“醫生建議兩個方案,一個保守治療,自己愈合。一個是手術。”
楚之甯沒說完,周孟看着她手腕上挂着的一袋子藥說:“得,這少爺肯定選保守治療。”
“手術。”楚之甯說。
周孟的表情仿佛看到了海水倒流母豬上樹水母跑路,“他居然同意手術?”
“他穿孔的範圍很大,自愈的話有一定風險,而且以後也可能會影響聽力。現在排的手術是三天後。”
“大年三十啊?”周孟對這個時間似乎十分敏感似的。
“有什麼問題嗎?”楚之甯說,“這是最快的手術時間了,大年三十正好有一位醫生有排班,手術很快,大概40min左右就能結束,術後在醫院住院三天,沒問題可以出院了。”
“倒不是這個。”周孟撓了撓鼻翼,眼珠從楚之甯臉上溜達了一圈,咳嗽一聲,“主要吧,他媽就是三年前,啊不,再過3天就該說四年前的年三十去世的,就覺得這個手術時間有點寸吧。”
“他媽當年沒從手術台上下來。”
楚之甯一愣。
她從沒聽過雲落講家裡的事,更不知道他媽媽居然已經去世了。
“他媽媽是什麼病?”
“不是病。”周孟說,“自殺。”
楚之甯的心不知怎麼,似乎像被海浪重重地拍了一下。
鹹澀的。
周孟:“這事除了我沒幾個人知道。”
楚之甯沒說話。
周孟一撓頭,“哎呀我就這麼一說,反正他媽去世後他對醫院也很抗拒,想想要是我看着自己最親的親人蓋着白布從手術室被推出來,估計也受不了,他從小跟他媽相依為命。”
在泊灣上億的地皮,上千平的大别墅裡相依為命。
周孟暗想。
楚之甯心情複雜,怪不得剛才在醫生辦公室确認手術時間時,聽到在年三十當天,他的第一反應就是決絕,要選保守治療,“他爸……”
“他爸有跟沒有一個樣,雖然我還不知道具體情況啊,但他耳朵這傷多半是他那個不當人的爹打的。”周孟看看楚之甯神色中流露出來的不忍,加了句,“他這些年過的挺慘的。”
手機鈴聲響起。
蘇葉琴又打來電話詢問。
楚之甯看了眼備注,對周孟不好意思一笑,到旁邊接電話。
兩分鐘後,她返回原地,周孟低頭看着檢查單上的就診情況直皺眉。
楚之甯:“我得先回家了,你進去吧,他就在一樓右手邊的急診觀察室,這瓶挂完還有一瓶,兩瓶點完以後要讓護士再量一下.體溫,沒問題了就可以先回家了,然後這幾天不要沾水……”
周孟的表情已經變得迷茫了。
楚之甯:“……”
“我寫給你吧,導診台有便簽。”
周孟:“那太好了。”
楚之甯向導診台要了一張便簽,借着旁邊的簽字油性筆在紙上把自己能想到的細節和醫生提到過的細節全都羅列一二三四點寫了上去。
“這個手術不是全麻,但最好還是要有人看護一下。”楚之甯說,“術後12小時需要格外注意,盡量不要走動,平躺。”
“術後12小時都要有人看着?”周孟問。
“最好是這樣。”楚之甯收尾便簽,扭頭說,“手術那天你不來嗎?”
“年三十那天我回家啊,下午五點的飛機,我最多能送他進手術室。”周孟把楚之甯寫好的便簽疊整齊,念念有詞道,“不過小手術應該問題不大,我到時給他請一個護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