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的我到底是不是一個一廂情願的傻逼。”
“被你,和你媽,玩弄在股掌之中。”
楚之甯閉了閉眼。
頭頂的燈仿佛漸漸隐入雨中,細細密密,綿延不斷,夜色越來越朦胧。
他那天本來是找自己道歉。
因為一周前,兩個人剛吵過一架。
剛跟他在一起時陳芷曾說她和他兩個人脾氣都不好,一定經常吵架。卻沒想到在一起那一年,兩個人統共隻有過那麼一次真正意義上的矛盾。
那年他打算在畢業後跟周孟開一家音樂工作室,每天忙得幾乎見不到人。
但他每晚都會回家。
無論幾點。
那天,他說晚上有事,要晚些回來。
蘇葉琴也在微信找她,問她有沒有空,帶她見一個人。
楚之甯知道蘇葉琴在談戀愛,也許是因為有雲落陪着她,所以這次她對蘇葉琴談戀愛的事情接受得比上次輕松,隻是心裡想着楚彬,多少沒心情問她談朋友的細節。
但蘇葉琴提出讓她見一面,她也是不會拒絕的。
在餐廳時,楚之甯收到雲落的消息,他問她在幹嘛。
她趴在餐廳陽台的護欄給他拍了一張夜景,說肚子很餓,在等上菜。
臭屁男友:【你在四合野?】
星星emoji:【你怎麼知道?!】
臭屁男友:【我也在這。】
星星emoji:【這麼巧。】
星星emoji:【來見客戶嗎?】
臭屁男友:【不是。】
臭屁男友:【我估計結束很快,到時一起回家。】
星星emoji:【好~】
十分鐘後,西裝革履,文質彬彬的中年男人進來。
他身後跟着一位年輕人,兩具身影錯落間,楚之甯看到中年男人身後那張熟悉而冷峻的臉,眉眼間寫滿了敷衍和不耐煩,看起來隻是為了應付才過來。
四目相對的瞬間,彼此都從對方眼中讀出了疑惑和不可置信。
還有連猜想下一秒會發什麼都不敢的逃避。
蘇葉琴起身,熱切溫柔地說:“經海,你來了。”
“這就是你的女兒吧,長得跟你很像。”楚經海笑着示意身邊表情空白又僵硬的雲落,“這是我兒子,比你女兒大一歲。”
“星星,來,這就是我跟你說的楚叔叔。”
那天楚之甯才知道,雲落的雲,是雲虹的雲。
他随母姓。
那時兩個人都不夠成熟,荒唐的戲劇像隕石一樣砸在他們身上。
兩個人都懵了。
他當場轉身就走,卻沒完全離開,在餐廳門外的樹下等她。
榆蘇的天已經開始陰了。
台風即将來襲,醞釀着風雨。沿海城市是這樣的,台風來臨之前總會有一兩天陰綿的天氣,像是一場漫長的預告片,用以迎接持續至少一周的飓風亂雨。
其實兩個人為什麼吵起來,楚之甯已經記不太清了,她隻記得那天雲落格外沉默,夾着煙任由煙灰一點點蠶食煙身,灰燼搭得半長。
他的聲音沉而啞,給人一種要沉到海底的錯覺。
“你,是故意的嗎?”
“正好你媽嫁過來,你連姓都不用改了,多方便啊。”
楚之甯不敢相信地看着他,不敢相信他竟然這麼想自己。
他怎麼能以為,她接近他是為了讓他接受蘇葉琴。
回過神時,她想打他耳光的手已經擡到半空,顫抖着,克制着,看到他耳朵上還戴着她送的耳釘,想到他這幾天耳膜手術後的後遺症一直在不舒服,沒舍得下手。
“雲落,你混蛋!”
那晚她沒回家,跑到陳芷家裡哭了一晚。
那時她以為事态雖然荒唐,但都是可以解決的。
隻要楚經海和蘇葉琴還沒結婚,事情就還有争取的餘地。
她會争取。
雲落也會。
她也的确這麼做了。
但一切就像蝴蝶在南美煽動的那片翅膀,引發了龍卷風。
但後來的事超乎了她的想象,等她驚覺許久沒跟雲落聯系時,一看手機,也不過才過去一周而已。
台風如約而至。
雨籠罩着路燈,織成了密密麻麻的網布,如果這時有一隻飛蛾不小心闖入,等待它的将是一場漫長的窒息死亡的過程。
好大的雨。
海天颠倒。
雨水化為陸地的海,黑得像一面鏡子,城市在其中颠倒,霓虹變成打碎的琉金琥珀。
他來道歉。
他說那天是自己沖動了,不該那麼說。
他說這幾天不是在冷戰,是突然有一個很急的事情處理,微信有給你發消息,收到了嗎。
他說放心他會解決,楚經海那邊他會去談,最壞的結果無非是他繼續封殺自己而已,總之餓不死就是了。
他說你怎麼穿這麼少就下來了,冷不冷?
她說:“雲落,我們分手吧。”
雨滴墜落的形狀在這一刻清晰可見了。
銀絲在路燈包裹下逐漸變得狹長,交融擴大成頭頂明亮的光暈。
“算了。”雲落嘴角擡起一絲嘲諷的笑,“糾結這個問題的确沒意義。”
他開門離開,走廊的燈傾斜一瞬間又被他深色的衣擺裁得一幹二淨。
楚之甯嘴唇嗡動。
金屬門開合發出的聲響将女生說話的聲音徹底覆蓋。
也許隻有周遭的空氣聽見了剛才那聲若蚊鳴的三個字。
“對不起。”
楚之甯緩緩蹲到地上,手抵住冰涼的門,埋頭肩膀顫抖。
門外。
雲落靠在門上,等待走廊感應燈暗下後,在黑暗中摸索出一根煙,咬在嘴裡。
打火機點燃煙絲,濃烈的焦油味蔓延,宛若暗中盛開的紗綢百合。
“所以我們當初為什麼會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