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沒搞錯啊你?你知道這全外灘有多少人想巴結我?啧,今天也就是你們姜掌櫃不在,他要是在的話,早就給我倒水上茶了!你可真不會來事兒,怪不得你當不了掌櫃呢!”
“誰願意巴結你,你就找誰,”楚别瞥了眼他那警銜,卻沒停留半刻,就淡淡轉開了眼,“梁副警長也是忙人,以後沒事還是别來的好,省得您這來一趟,寒舍雞飛狗跳。”
梁有生原本不生氣,這下也有點生氣了。
怎麼說呢?
是,他本以為他和楚别關系不錯的,平時街上遇到都能說上幾句,現在倒是看出來——這人也忒看不上自己了啊?
“奶奶的,兄弟把你當兄弟,你就跟兄弟吹胡子瞪眼?”梁有生想到這兒,就他媽氣不打一處來:“枉費兄弟上次□□,都他媽能想着你!”
他說的是那次在春留街上,偶遇了楚别,還邀請楚别一起去怡紅院的雅間坐坐,玩玩那院裡的頭牌。
那會兒楚别都答應了的!
可他這話一出口,倒是引得所有人的目光都看過來。
不隻有楚潔,還有傅昭。
尤其是傅昭那眯着眼的樣子,也不知是跟誰學的威力極大,看一眼他都脊背發涼。
“不是哥們兒,你瞪我有什麼用啊——不信你問他,他和那老鸨聊了好久呢,還給了那老鸨不少的銀元——怎麼可能沒嫖?”
說着,梁有生甚至頗得意地瞟了眼楚潔,心說這小妹子也吓了一跳吧,他哥哥也就是個“正常男人”。
果然,楚潔那兩隻大眼睛一眨巴,已經滿面淚水地在哭了:“哥,他說得是假的吧?我甯願相信他去,也不信……也不信你會去那種地方。”
楚别的眉頭皺得很深,也不知在想些什麼,或許是在決定要不要當面解釋。
正這時,就聽練功房内院的門,倒是一腳被踹開了!
砰——的一聲!
楚行德拄着拐杖,滿面赤紅,怒氣沖沖地看着楚别,對那姜傅二人道:“楚别,我就是這麼教你招待客人的?——德順,你帶兩位客人到正廳歇歇,好吃好喝地招待着——楚潔,你回你自己屋裡去,姑娘家家的話這麼多,被傳出去,以後還怎麼嫁人?”
楚潔本來就傷心難過,被楚行德打發回屋,這會也沒了意見,于是抹着淚、吸着鼻涕就跑,臨走了,還不忘惡狠狠瞪一眼楚别與梁有生。
然而楚潔剛跑遠,誰都沒想到是,一直頗為沉默的傅昭卻說了話,聲線毫無波瀾地開了口:“前廳我就不去了。”
梁有生看過去,就見他面無表情地蹙着眉頭,大約是不耐煩呆了,要直接走:“那你去哪?直接回去啊?”
沒成想,隻見他向着楚别的方向走了步,将單肩背着的木頭箱子,終于帶到了身前來,沒什麼表情對着楚别道:
“你現在有空?”
楚别擡眼。
就見傅昭的眸子垂着,沒看他,看着箱子,補了個額外的稱呼:
“楚老師。”
楚别啊了一聲,蹙眉問:“怎麼?”
“我看你臉色不正常,滿面虛汗,”傅昭的聲音低低的,明明是在商量,又更像在命令:“我是大夫,給你看看。”
楚行德一聽,滿面怪異道:“他本來就那麼個臉色,你是沒見着他今早上,擱這兒橫蹿豎跳的,跟要造反似的——沒聽梁警長說麼?他啊,還有勁兒去嫖呢,嗤!”
楚行德當然是不相信楚别會去嫖,但楚别既然和梁有生聊崩了,又被人抓住了小辮子,他就沒有不借題發揮的道理。
那接待客人的前廳就在練功房旁邊,待到梁傅二人過去吃茶之後,他本是要讓楚别認個錯,這下便能将自己的威信全都找回來。
然而誰知這傅昭剛才不怎麼說話,楚行德還以為他是像個寡言慎行、沒什麼主意的主兒,這會兒倒是裝起好人來了。
但聞傅昭像他嗤笑的語調,也“嗤”了一聲:“哼,說來也是好笑,你們那些躲在門後偷聽的影子,一蹦一蹦地擠着聽,倒是像極了峨眉山上的猴子。”
梁有生抱着手臂看戲,聽了他這形容,一雙眼睛提溜地跟葡萄一樣圓:“哈哈,我也看着了,你别說,還挺恰當。”
氣得楚行德紅透一張臉,訓斥的聲音像哞哞的老牛:“傅昭!你别以為你是傅初弟弟,就可以在這兒撒野——當初你流落街頭被人砍,是我們武館收留的你,你可别忘了!”
“怎麼可能忘?”
楚别略遲緩的目光一愣,就見傅昭眉毛微微一挑,往楚别身前一站。
就像方才楚别擋住梁有生看楚潔那樣,傅昭也給楚别與楚行德之間擋了個半身,然後風輕雲淡地笑了笑。
給梁有生也看得一愣,心說原來哥們兒會笑?
卻見傅昭垂眸,向楚别那邊看過去。
那目光帶着青澀又清脆的震動,如同鑰匙摔落在青石闆上,發出了一聲不經意的脆響。
傅昭說:“他救的我的命,我替他看病,也替他說話,這不是天經地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