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辭閉着眼,長長的睫毛在半遮半掩的昏暗光下微微顫動。
耀眼的聚光燈、透明的玻璃罩、密密麻麻攢動的人群、永遠連軸轉的工作,再向前是颠簸又密不透風的小盒和困于地底不見未來的黑暗和漫長的睡眠。
…喘不上氣。
元辭猛得睜開眼,靠着床頭半挺起身,發現确實有個什麼壓在胸口。
——貔貅。
這小家夥不知道什麼時候爬上了床,趴在元辭身上一動不動。
元辭擡頭緩了緩,側臉垂眸看向窗簾的一條縫,光逆着他的冷白清絕的臉,輪廓被光影切割,近乎是美得無可挑剔的藝術品。
但看着…像是不屬于這裡,帶着難以察覺的疏離感。
下一秒,距離感破碎,元辭的眼中帶上了顯而易見的嫌棄。
側臉濕熱,胸口被不知何時醒來的貔貅緊緊按住。
元辭盯着剛收回舌頭的貔貅。
他早該知道,感受到身上窸窸窣窣的動靜時,就該将這家夥自由發揮的空間擠壓掉。
貔貅:“……”
我到底在做什麼啊啊啊啊!腦子沒用就丢了行不行啊!!!
應呈渾身僵硬,像流動的液體滑下了元辭的腿。
元辭還在看着他。
應呈抱頭無聲痛苦尖叫,哼哼唧唧打滾,呈現出了具體的流淚後悔貓貓頭。
元辭收回目光,想要拍拍皺巴巴的衣服,手頓了一下,又發現了一灘可疑的水漬。
應呈低頭認錯,頭上的角在地上磕出好大一聲,撒腿就跑。
元辭挽留:“等等——”
貔貅什麼也不聽,蒙臉奪門而出,一把撞在了門邊的櫃子上,反震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元辭歎氣:“——那邊不是門。”
貔貅發出了一聲哽咽,又羞恥又委屈的暈頭轉向,随後狼狽又優雅地晃晃頭,“砰”從旁邊的門跑出,邊跑邊“嘤嘤嘤”地甩出寬面淚。
房間内重重關門的聲音繞梁不絕。
元辭沉默起身,一邊歎氣,一邊拉開窗簾。
陽光透過玻璃斜斜地照射進室内,窗外是郁郁蔥蔥的樹木,很明顯已經到了第二天。
元辭随意換了一身衣服,打開了系統貓貓前一日給他的星盤,剛進入【博物館】,便看見了密密麻麻的通知紅點。
先是【收入200】、【收入500】之類公事公辦的話,然後便是來自綻錦騷擾似的九十九加私信,最後是系統貓貓的幾條總結話,還有問他醒沒醒。
元辭剛準備回幾人幾句,突然來自系統貓貓的消息跳了出來。
文.系統:【杯杯!博物館突然鬧鬼了喵!】
【我剛剛看見一團白色從腳邊咻的一下就飛過去了喵。】
元辭淡定回道:【可能是貔貅開了飛行模式吧喵。】
【不要學我說話啊喵!】
元辭看見消息忍不住勾起嘴角,他理了理衣服的衣領,将胸前兩條飄逸的墨色衣帶整理好,然後才慢悠悠地出門去看博物館。
——
另一邊,綻錦手中拎着一團白色玩意,不懷好意地湊到瑟瑟發抖的橘貓面前,揶揄道:“這就是你說的鬼?”
系統貓貓抱頭小心睜開一隻眼,看見貔貅正在張牙舞爪地猛蹬腿,想要掙脫綻錦的手,渾身上下都在用力,活像被過小的毛衣卡了脖子。
系統貓貓眨了眨眼,才想到了昨天還撿了這麼一位。
綻錦見橘貓沒有想象中的反應,自覺無聊,喃喃道:“沒小影青有意思……不過話說回來,貔貅可算是稀罕貨,你們哪找來的?”
系統貓貓舔了舔嘴:“撿的。”
應呈聽到兩人對話,身體一僵。
貔貅現在誰都能認出來嗎?
我的身份現在這麼不值錢?
應呈打心底對這一整個組織産生了好奇和提防。
雖然說口吐人言的貓很少見,可全星際也不是沒有貓人族化形失敗的例子。
但知道貔貅一類生物的,卻隻有極少數還知道藍星曆史和古籍的華國人。
難不成,這群聚在一起開博物館的人正是那些外界苦苦尋找的繼承了古文化的華國人?
應呈不知道自己現在所處何處,倘若知道腳下的就是藍星,說不定就能自己說服自己,将此當作一件尋常事看待。
——很明顯,他現在并沒有這麼想。
應呈神情警惕。
但他不知道的是,此時獸型的耳朵翹起,尾巴搖動,内心的想法被難以抑制的本性出賣得一幹二淨。
綻錦被他高頻率晃動的尾巴撓得皺眉頭,于是将可憐兮兮但又一臉認真的貔貅翻了個面,面無表情地看着它。
她的嘴巴張開,準備說些什麼,餘光卻瞥見了角落一塊衣角。
下一秒,應呈隻覺天旋地轉,四肢着地。
他被無情抛開,而抛他的綻錦已然興緻勃勃地去找角落剛出現的元辭了。
元辭剛轉過轉角,面前一個身影就跳了出來。
他急忙停住腳步,不動聲色地裝死。
綻錦歪着腦袋觀察元辭的表情,确定小瓷杯應該忘了昨天的事,不需要哄,于是又神經兮兮地轉身離開。
元辭:“……”
莫名其妙。
系統貓貓看見元辭,猶如找到了主心骨,一把沖到他的腳下,弓着背開始哼哼唧唧地亂拱,毫無技術地上眼藥道:“綻錦姐太兇了,把小貔貅吓到了。”
綻錦陰測測笑:“我還在這,沒死呢。”
系統貓貓能屈能伸,呸呸兩聲:“說錯了,是貔貅太兇了,把綻錦姐姐吓到了。”
警惕狀态下的貔貅樣子看上去還真像那回事,一雙眼睛圓溜溜的,看起來又傻又哄人。
貔貅耳朵動了動聽到他們談論的話,尾巴開始瘋狂搖動。
應呈:“?”
我牙都沒咧,這就說我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