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老爺子看在眼裡,清了清嗓子,道:“都坐下吧。”
郁家夫婦依言在兩側沙發上坐下,陳姜也緊挨着郁夫人坐下,郁安則坐在了郁文濤身旁。
女傭恭敬地上了茶,又安靜地退下了。
“今年的新茶,都嘗嘗吧。”郁老爺子道。
于是幾人先後端起茶杯,或多或少喝了一口。
郁安也端起茶盞輕抿了一口,品出其中帶着微苦的清香。
“是今年新出的茶葉?”少年自言自語般出聲,見幾人看了過來,就有些窘迫地放下了茶盞。
郁父斥責他:“不要胡亂開口。”
郁老爺子擺擺手,問郁安:“你懂茶?”
“不是很懂,我隻會喝。”郁安老實回答。
郁老頭子點頭,評價道:“會喝也是一種本事。”
陳姜看着自己的替代品和老家主搭上話,暗自咬牙,面上卻不顯,偷偷扯了扯郁母的衣角。
相處了快半個月,郁夫人也大抵摸清了兒子的性子,有些争強好勝也不是壞事。此刻,她也懂了他的意思,又再喝了一口茶後,說:“這确實是好茶。小安年紀小不懂事、喜歡說胡話,爸您莫怪罪。我家姜姜對茶道也很感興趣,但您知道,這孩子以前過得苦,一直沒機會在這方面了解更深。他聽我們說您愛喝茶,說也想來學學沏茶的手藝呢。”
她想巧妙的扭轉話題,讓重心回到陳姜身上。
郁安對此也很配合,眼中适時出現幾分被母親教訓的委屈,很快又如夢初醒般遮掩過去,漆黑的眸子再也沒有情緒傳出。
顯然是強迫自己習慣了父母的偏心。
郁老爺子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一眼就看穿了郁夫人的打算。
默了默,他還是給了郁夫人一個面子,說道:“陳姜這孩子在外面受苦了。”
陳姜撓撓頭,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這點苦不算什麼的,爺爺。男人不可能總是待在家這個避風港裡,總是要出去打拼嘛。我隻不過是打拼的時間稍微早了一點,就當是曆練好了。要是沒有這些,說不定也不會像現在這樣身強體壯,不容易被打倒!”
這話不僅讓老爺子嚴肅的表情緩和下去,也引起了郁夫人的心疼,她看着自己孩子,心裡的母愛都快要溢出來。
“這孩子……”郁父笑歎,“倒是會苦中作樂。”
郁安沉默地品着茶,心底冷笑。
陳姜說得每句話無疑都在對他放冷箭,嘲諷他總待在家族的蔭蔽下,又是個廢柴身子、心靈脆弱受不得打擊。
有話題開了頭,郁家人之間的氛圍不再冷淡。陳姜說了一些曾經趣事,讓郁父郁母忍俊不禁,老爺子看他的目光也忍不住柔和下去。
他已經老了,有個活潑開朗的後輩逗他開心,哪怕嘴上不說,心裡也是喜歡的。
郁安當然知道會哭的孩子有糖吃這個道理。
除開外貌,男主活躍的性子為他本人增添了很多光彩,所以能在此次與老爺子會面中賺取好感也不令人意外。
時間一晃,到了中午。
沈亦别進了前廳在歡聲笑語裡穿行而過。
他來到了老爺子身邊,躬身道:“老爺,午餐已備好。要現在用嗎?”
郁老爺子沉吟一下,決定道:“擺上吧,我們馬上過去。”
沈亦别應了聲“是”,沒有多看廳中的客人,又悄無聲息地退下了。
見他離開,郁安收回眼角的餘光,繼續扮演木讷花瓶。
陳姜很懂察言觀色,三兩句就将自己沒說完的長篇大論概括清楚。
說罷,他對着身處上位的老爺子眨眨眼,又道:“爺爺,我有點餓了。”
這句話引得郁家夫婦笑了起來。
郁夫人用手指戳戳他的肩膀,寵溺道:“你呀——”
“也該吃飯了。”郁老爺子說。
他側身想拿靠在櫃子邊上的拐杖,郁安離得近就順便起身拿來、雙手遞到老人家手上。
郁老爺子看他一眼就接過了過去,撐着拐杖緩緩起身,對幾人說:“這就去飯廳吧。”
郁夫人示意陳姜去扶人,沒等陳姜走近,郁老爺子就擺擺手拒絕了。
頭發花白的老人挺直了脊背,撐着拐杖獨自走在前面,一行人緊張他的身體,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
飯廳離得很近,沒幾步路就到了。
傭人替他們推開門,沈亦别侯在一旁。
桌上擺了幾份色相香味俱全的家常小菜,正冒着熱煙。
等郁老爺子入座動了筷,幾人也按方才的順序坐下吃飯。
郁家奉行食不言寝不語的原則,郁安用餐的時候耳根得到了清淨,但也沒忘記演戲。
對面的陳姜時不時能收獲一筷子來自郁夫人的投喂,露出感動又幸福的神色。
無人問津的少年表情還算鎮定,隻是握筷子的手微微發緊。
沈亦别把所有人的反應看在眼裡,從始至終面容含笑。
偶而垂眸,瞥過郁安有些顫抖的筆直脊背以及因為用力泛白的指尖。
有點可憐啊,小少爺。
他漫不經心地想着,帶着看客事不關己的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