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的晚飯大多數時候都是分開吃的,郁安在房門口将女傭的托盤還回去,白着臉對她道謝。
見他沒吃多少、臉色又實在難看,女傭面露擔憂,“需要幫您叫家庭醫生嗎?”
郁安輕輕搖頭,然後關上了房門。
他洗了個澡,關了大燈躺到床上,任由棉被将他的臉捂得通紅。
良久,他吐出一口氣,揭開被子一角,感受到臉頰的熱度一點一點散去,手腳的感知衰弱。
有點冷了啊。
在心底數到五百拍的時候,郁安等到了他想見的人。
沈亦别敲了敲門,聲音溫和又克制,“少爺,您休息了嗎?”
房間裡鴉雀無聲,沈亦别側耳一瞬,不知怎的回想起下午對方眼裡化不開的恐懼,輕聲試探道:“我可以進來嗎?少爺。”
“嗯。”屋内的郁安悶聲回答。
沈亦别推開門,發現屋子一片漆黑,厚重窗簾被嚴密的拉上,透不出一絲光。
他夜視能力還不錯,能勉強用走廊透進來的光線瞧見床上被褥微亂,少年正裹着棉被縮在一角。
“傭人說您臉色差,所以我來看看您。您還好嗎?”
沈亦别将房門關上,房間裡霎時間又陷入黑暗。
他沒急着開燈,隻靜靜地等少年适應自己的存在,主動開口。
過了一會,郁安的聲音低低傳來:“還好。”
房間裡花香很淡,沈亦别挑了個話題:“今天新折的花謝了嗎?”
“沒,”郁安抱膝縮在床邊沒動,多說了幾個字,“這花兩天才謝。”
話音落下,他聽見了靠近的腳步聲。
沈亦别站到了距他一米的地方,說:“靠近些少爺同我說話才不用費力。”
沒等郁安回答,沈亦别又道:“可以開燈嗎?”
半天沒得到回應,他知道是對方默許了,于是緩步走到桌邊開了盞小燈。
伴随着開燈清脆的響音,一室黑暗如逃命巨獸般無聲褪去。
被子裡的郁安像是被刺到,閉上眼發出一聲短暫的氣音。
待适應了光亮,他緩緩睜開眼,發現男人已經不知不覺站到了他的身旁。
一滴生理性淚水從眼眶滑落,幾秒後,郁安擡起眼眸,看向沈亦别。
沈亦别也在垂眸看他,眼鏡的金絲細框閃着冷光,像是不耐維持溫柔的表象。
但眨眼間,對方唇角暈開一抹淺笑,像是春風送冬雪,冰冷不再。
“您感覺好些了嗎?”他問。
由于高度差和光線明暗度,郁安分辨不出沈亦别的真實想法,想勉強湊出一個笑。
“好些了。”
他眼睛還濕着,另一邊的眼尾也凝出水光,挂着一滴要掉不掉的晶瑩淚珠。
郁安擡起頭,淚珠就墜了下來。
流星似的。
眼淚最終滾落到衣襟裡,浸濕了一小片領口。
郁安一怔,默默伸手擦了擦臉上的水痕。
他一動,覆在身上的棉被就順勢滑下,露出了少年人隻穿着睡衣的單薄身軀。
驟然失去熱度,郁安瑟縮了一下。
但棉被很快被重新覆在身上,連同那股草木香一起靠近——
是沈亦别幫了他。
身着西裝的男人略一湊近,替他攏好了被子又退開了,燈光裡那雙桃花眸的視線落在郁安身上,多情又無情。
像是沒注意到對方失态的流淚,沈亦别叮囑:“少爺别着涼了。”
郁安白着臉裹緊被子,含糊應了聲好。
“少爺今天不開心嗎?”
沈亦别溫柔地注視着他。
被問到痛處,郁安移開目光,“……沒有。”
任誰都看得出他的口是心非。
沈亦别沒多問,輕輕點頭,“那就好。”
他緩步走到桌邊倒了杯水,回過身卻發現少年一直眼巴巴看着自己,不由失笑,“您口渴嗎?”
郁安猶豫着搖了搖頭。
但那杯水還是遞到了他面前,重新回到床邊的沈亦别開口:“喝些水可以舒緩心情。”
郁安眨眨眼,最終接了過去,端着杯子沒喝。
溫水的熱度透過玻璃杯傳到手心,驅散了身體的寒意。
他低頭看着水波,重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那麼少爺早些休息,覺得累的話明天不用去花房的。”
說完,沈亦别對着擡頭看來的少年欠了欠身,又溫聲道了句晚安。
郁安張張嘴,半天沒說出一個字,隻沉默着把杯子放下了。
沒得到回應的沈亦别以為無事,便轉過身子往門外走。
身後傳來一連串的響動,下一秒,少年暗啞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