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後,郁安借口背書,在一衆人的目光裡離開飯廳。
他上了樓沒急着回房間,而是站在了樓梯口的小窗處透氣。
雖然有意避開,他還是喝了幾口酒。
此時酒氣過腦,郁安摸了摸自己發燙的臉頰,彎腰将木質小窗推得更開,好讓風吹進來給自己降溫。
外面一片漆黑,冬日寒風争相從小窗灌入,帶來一絲殘留的花香。
身後傳來腳步聲,郁安站直身子,轉眸看去。
一身西裝的青年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是郁姜。
對方手裡端着果盤,像是來送水果的。
“不是說看書?”郁姜語氣嘲弄。
郁安轉過身面對他,面不改色道:“借口而已。”
說來好笑,這是兩人第一次單獨見面。
顯然郁姜也意識到了這件事,都懶得維持兄友弟恭的假面,“你倒是會騙人。”
郁安微微一笑:“不到迫不得已的時候,我不喜歡騙人。看書是這樣,其他的事也是這樣。”
“少給我裝,”郁姜冷笑,“我生日宴那天不是就很會演嗎?哭哭啼啼,搞得像誰真的欺負了你一樣。”
郁安舉起恢複如初的雙手,無辜道:“可是喬梓覃确實推了我。”
郁姜咬牙,“他根本沒用力!是你害梓覃被趕出去,現在都不受我爸的重用。怎麼?看不慣我就搞我兄弟?”
郁安唇邊瀉出一點笑音,像是被對方最後一句話逗笑了。
“你笑什麼?”郁姜眉頭一皺。
“沒什麼,”郁安眉眼彎彎地搖頭,“我隻是沒想到大少爺對兄弟這麼仗義。”
看着郁姜露出受到侮辱的表情,郁安眼中的笑意消散了。
他冷淡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管好你朋友,我們就井水不犯河水。”
“郁安,你搞清楚狀況!”
郁姜氣極反笑:“你不過是一個不知從哪來的冒牌貨!吃我家的住我家的,有什麼資格在這亂叫?總有一天你會落在我手上,到時候别怪我對你不客氣。”
郁安對青年狠厲的眼神不為所動,條理清晰的分析:“第一,我是爸爸媽媽養大的,不是不知從哪來的。第二,我隻是在稱述事實,并沒有‘亂叫’。”
“既然你已經放了狠話,”他歪了歪頭,眼含天真,“那麼我隻好再努力一下,争取不落到大少爺手裡了。”
郁姜扯扯嘴角,“由不得你。”
郁安不予作答,眼角餘光忽然掃到了樓梯口出現的一抹高大人影。
臉上表情一收,他後退半步,撞上了窗框。
以為他後悔了,郁姜沉着略顯鋒利的面容,滿眼陰鸷地逼近,“現在知道怕了?剛剛不是很會說嗎?怎麼不接着反駁了?”
“你們在幹什麼?”
身後突然傳來的聲音把郁姜吓了一跳。
思維僵硬片刻,他轉身的瞬間就換上一副無事發生的神色,“是沈管家啊——我和弟弟開玩笑呢。你怎麼來了?”
視線從窗口搖搖欲墜的少年身上收回,沈亦别悠悠看向郁姜,“夫人讓我來叫您。”
男人臉上還帶着笑,那過分溫和的雙眸卻叫郁姜覺得身體發涼。
壓下了油然而生的寒意,郁姜強笑,“是我耽誤太久了,我這就下去。”
沈亦别點頭,從樓梯口退開,為他留出下樓的路。
自始至終他都眉眼含笑,目光一錯不錯釘在郁姜身上。
郁姜被他看得惱火,但顧忌對方在老爺子身邊的受寵程度,也就敢怒不敢言。
他撒氣似的将果盤放在一邊的台子上,也不管玻璃托盤與木台碰撞出的聲響是不是大得驚人,擡步就走,很快就下了樓。
待人徹底離開,沈亦别重新看向窗邊的郁安。
郁安也在看他,黑亮的眼睛閃爍着,像是在緊張。
沈亦别出現得太突然,郁安不知道對方聽到了多少。
二人安靜對視半晌。
終于,沈亦别動了。
他慢步上前,一步一步來到郁安身邊。
郁安不知作何反應,隻能垂下眼眸不去看對方眼睛。
沈亦别最後停在距少年一步之遙的地方,略略彎腰,身上的草木香撲了過來。
如雨洗森林的味道本該是清新的,但距離太近又莫名讓人壓迫着神經。
郁安一動不動,眼睫極輕地顫動着。
但沈亦别隻是靠近了他,兩人呼吸有一瞬間交錯在一起,不分你我。
“咔”的一聲,郁安身後的木窗被關上。
背後灌入的冷風瞬間消失。
少年杏眼微微睜大,帶着幾分茫然地看向沈亦别。
難得見到他呆住的模樣,沈亦别輕笑,放柔了聲線:“您還是少吹冷風,别凍着了。”
他神色柔軟,一如春日微風,低垂眼簾輕輕看過來時,琥珀色的瞳眸裡仿佛收納了一片倒影入海的落日餘晖。
與那雙眼睛對視時,郁安莫名覺得心跳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