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沈亦别踏上Y國首都的街頭時,已經是快11月了。
來來往往的淺色瞳眸、五官深邃的皆是他鄉住民。
街上衣冠楚楚的紳士們偶然與沈亦别擦肩而過,或多或少會投來目光,對這個與他們氣質相似卻又截然不同的異國人好奇不已。
繁雜裙裾與質地上乘的風衣交錯一瞬,一位貴族淑女羞怯回首,隻看見那道修長身影腳步未停,已然越行越遠。
不知道一顆芳心悄然破碎,沈亦别步履匆匆,很快到達了目的地。
一國首都自然寸土寸金,梅斯諾爾街區占據一角,格局規整,鱗次栉比。
沈亦别停在街口一方紅色郵箱處,眉眼冷淡,身形挺拔。
他食言了,處理完家族和集團裡有二心的人不需要多久,但要讓将傾大廈重新穩步發展,這需要太多時間。
沈亦别并不想管那堆與自己毫不相幹的企業,亦不想做任人宰割的闆上魚肉,隻能迎難而上,隻當曆練。
權利最容易腐蝕真心,他不想迷失自己,卻也不願再看親近之人為他受苦。
距離約定時間又過去兩個多月,他才能從重新運作的宋氏集團裡脫身。
已經快半年沒見到郁安了。
沈亦别斂眸,想起了那雙漆黑燦亮的眼睛,心中密密綿綿升起一片艱澀酸苦。
或許這就叫思念。
在所有與對方分離的日子裡,他從未停止過思念。
沈亦别在街口站了很久,無數金發碧眼的男女從他身邊走過,他始終沒等到要等的人。
這分明是對方的必經之路。
他側目看了一眼紅漆郵箱,耐心十足地等了下去。
霧都天色很快暗沉,沈亦别站在初秋的微風裡,在不遠處的街燈亮出昏黃時,終于見到了那個熟悉又陌生的人。
幾個月的時間,郁安長了個子,身形慢慢長開,已經介于少年與青年之間。
眉眼間稚氣消退,他蓄了頭發,烏亮的發絲長至頸脖,為主人增添了幾分成熟。
最簡單的棉麻襯衫和水洗牛仔褲,寬松套在小白楊似的身段上,就足夠成為異國街頭的一抹亮色。
對方并非孤身,身邊跟着一個鷹鼻棕發的青年,正态度熱切地同他說着什麼。
而郁安态度則疏遠許多,隻時不時應和一句。
從他出現開始,沈亦别身形未動,目光卻緊緊粘在了對方身上,像是想把錯過的數日一一補齊。
郁安眼力還不錯,剛拐過路口就已經遠遠看見了那道挺拔如松的身影。
被安排着擱置任務又背井離鄉,縱使是因為對方迫不得已,郁安心中仍舊不快。
于是他目不斜視,裝作沒看見那寥落路燈下的落單者,隻随意應付着下了學後執意與自己同行的斯蒂夫。
對少年的敷衍熟視無睹,斯蒂夫還在面不改色地喋喋不休。
兩人步伐不慢,一左一右很快與眸光沉沉的男人錯身而過。
快要步入巷口時,郁安聽見了熟悉的低柔嗓音——
“少爺。”
郁安停步。
不懂華語的斯蒂夫不明所以,暫時止住了話頭,問他怎麼了。
郁安沒回答,忽然轉過了身。
沈亦别靜立在他身後,黑色風衣衣擺被晚風吹得翻動,清俊的面容被柔暖光線照出幾分溫柔。
兩人目光在空中交接,沈亦别眉眼含笑。
“我來接您了。”他對郁安伸手。
一如從前。
郁安慢慢吐了一口氣,終究沒再忍耐,走了幾步撲進了對方溫暖的懷抱裡。
長而有力的臂膀扶住那細韌的腰身,沈亦别穩穩接住他。
昏黃路燈下,異國街頭處,他們重新相擁。
草木清香萦繞周身,郁安閉了閉眼,此刻的安心就像是漂泊許久的飛鳥終于找到歸處。
沈亦别緊緊抱着他,聲音低啞:“您久等了。”
郁安身量高度已到沈亦别耳邊,此刻擡眼看過來,曜石般的眼眸在燈下發着璀璨的光。
他嘴唇微張,剛想說什麼卻被一旁的斯蒂夫打斷:“郁?”
對方在叫他。
郁安轉頭,瞧見這過分熱情的同窗此時臉上表情很不好看。
見他看過來,斯蒂夫費力擠出一個友善的笑,“這是你的朋友嗎?他看起來很酷。”
“是的。”
久别重逢時刻,郁安更不想和不必要的人過多交談,隻禮貌地解釋一句:“是來接我的人。”
交談間,郁安察覺到腰上屬于另一人的臂膀有所放松。
他看了沈亦别一眼,以為對方又要退回主仆間界限分明的狀況,索性從對方的懷抱裡抽身。
習慣性保持紳士風度的沈亦别:“……”
懷中空落,他暗自懊惱。
半垂的眼睫微擡,一切情緒已經銷聲匿迹。
他彬彬有禮對斯蒂夫微笑,用流利的外語打招呼:“晚上好。初次見面,我叫沈亦别。”
斯蒂夫報上了自己的名字。
兩人都皮笑肉不笑,彼此交換了眼神,都從對方眼中看出敵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