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多麼天方夜譚的法子!
郁甯從前不是不知道有些官家小姐會為了和情郎同在一處,背井離鄉改名換姓,使得自己的家族淪為同僚甚至是京圈的笑柄。
可從沒聽過一品官家會鬧出這樣的笑話。
她很清楚,若是自己真的如此做了,從此父親仕途必定受阻,最親的母親和幼弟也會傷心至極。
郁家的所有人都會成為整個上京茶餘飯後的談資,從此恥辱加身再難擡頭。
自幼飽受詩書教導的郁甯知道自己萬不可如此,不僅是為了她自己,也是為了家族的榮譽。
三世的官宦之家,不能毀于她一人之手。
可玮郎當如何呢?一心與她相守的玮郎又能怎麼辦呢?
郁甯心亂如麻,在舟中一時竟忘了反應。
直到發現蕭玮舟離自己越來越近,兩人的呼吸都交錯在一起。
這是前所未有的親密,郁甯少有的慌了神,在那個吻落下之前偏了偏臉。
蕭玮舟隻來得及吻到她唇角。
美人帶着馨香的身體近在咫尺,蕭玮舟仿佛已經心滿意足,又溫柔地開口道:“甯兒,我們逃吧?逃到無人知曉之處,成親作伴朝暮相守。”
郁甯沒答應他的私奔請求,卻也沒拒絕,隻說自己要再想想。
這一想,從船上就開始,一直到今日郁安問起也沒有答案。
玮郎隻給了她兩條路,一是分離,二是逃離。
家族親人,深情情郎,又待如何選擇呢?
郁甯沉默了太久。
郁安從她的反應裡讀出答案:“看來我猜對了。”
任何秘密都無法在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裡逃脫。
郁甯難堪地挪開眼不與他對視,道:“不過說些尋常瑣事,安兒不會想知道的。”
“什麼瑣事啊?”郁安好奇道,“莫不是又是說些讓人牙酸的話?還是有更過分的?”
稍作停頓後,他語氣轉冷:“真是如此,那姓蕭的真是好大膽子。阿姊,你冷靜些,莫被那人坑蒙拐騙了去。”
郁甯的視線停在手裡的花枝上,沒做聲。
不知道她聽沒聽進去,郁安繼續說:“他遠不如看上去那麼簡單,很多事情我們都不知情。比如那間他名下的花樓,又比如那些怪癖,誰又知道到底是因為什麼?”
弟弟的語氣急切又滿是關心。
郁甯将花枝搭回架子上,終于重新看向郁安,緩緩道:“我知道了,會再多考量考量的。不管是花樓的事,還是其他的事。耳聽為虛眼見為實,若是可以,我會親自去了解那些。”
郁安放心地笑了:“這是自然。”
但放心是不可能放心的。
一離開郁甯的小院,郁安便囑咐下人留意她的行蹤,若是對方出府便立即知會他。
郁甯性子溫和,但有些方面卻很固執。所以不排除她不通知弟弟,就出府和一些人見面的情況。
距離十五還有幾天,郁安踩了暮色出了府,直奔蕭玮舟的那所花樓。
花樓名作眠柳樓,規模不大,但勝在精緻,上到房梁建構下到花木裝點,無不體現出高雅巧麗的特點。
樓中的姑娘個個花容月貌,又大多賣藝不賣身,吟詩作對、彈琴跳舞,文雅之事皆不在話下。
見到生面孔,一個衣着低調的中年男子笑着迎上來,“喲!客官是聽曲還是試文呢?”
郁安勾起一個笑,問道:“何為試文?”
“一看客官就是第一次來這眠柳樓,”中年男子對着面前玩世不恭的公子哥解釋,“所謂試文,便是我樓中最有文采的姑娘陪您一道賞識文章,要做對子,甚至是比寫文章,都是可以的。”
“哦?”郁安的目光從台上撫弄琵琶的少女身上移開,稀奇地看向中年男子,“你們樓裡,還有可以比試文章的才女?怕不是半吊子的!若我說我早已苦讀詩書數十載,自認文章無人可及,那姑娘還敢同我比嗎?”
“有何不敢?”
恰逢一個掩着面紗的白衣女子路過二人,沒忍住駐足反駁。
中年男子被她吓了一跳,連忙給郁安陪着笑臉:“客官莫怪,客官莫怪。”
見郁安慢悠悠地說了聲“不妨事”,那男子這才接着之前的話頭道:“客官有所不知,我樓裡的姑娘也有自幼飽讀詩禮的,說起話來連章成句,文采也是一等一的好!客官若是有意,玩着比試一番也是不在話下。”
說完,他幾步過去拉着欲出去的白衣女子低語:“哎喲,我的明珠姑娘,你怎麼出來啦?不是在準備晚上的歌舞嗎!小祖宗诶……”
聲音漸漸低不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