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面異變值降到60%,顯然郁甯已經将錯付的癡心收回大半。
面對姐姐的詢問,郁安讨好地笑笑:“好阿姊,近來我尋了個樂子,正新鮮着,便總想着出門。”
追問郁安口中的“樂子”無果,郁甯便不再問,隻語重心長道:“大丈夫志在四方,切莫耽于玩樂。”
她認真說教的模樣太熟悉,幾乎與幾個月前,郁安初入這方世界時别無二緻。
郁安心有感慨,輕輕應道:“我都聽阿姊的。”
茶樓風波徹底過去,初夏亦一去不返。
天氣漸漸熱起來,郁安出府次數少了,常常待在自己的閣樓裡,開着窗坐在搖椅上看古卷。
這個位面爵位可世襲,但子承父業要繼續做官卻仍要通過科考。
他在無意官場中周旋,但太尉夫妻和郁甯卻對他寄予厚望,倒不是說要和父親一樣做個一等官員,隻求謀個不大不小的閑職,也好繼承家族榮光,聊以度日。
郁安被家中長輩叮囑着讀書要義,索性終日将自己鎖在樓裡看書,四下無人就丢開古闆乏味的經義,研究些古籍。
古人詩書兵法各有要旨,他學起來并不覺得乏味。
夏日衣衫輕薄,小公子舉起書卷時長袖滑落,露出一截皙白的小臂。
搖椅晃動,衣擺垂在纖塵不染的地面。
看完一卷,他放下書,揉着疲乏的手臂,後仰着窩在椅子上。
太尉夫人顧念幼子讀書辛苦,令人在屋内放了降溫的冰盆。
所以此時郁安并不覺得熱,視線投向窗外被烈日照得耀目的綠意。
“外面熱不熱呀?”他仰頭問道。
持着嚴謹的态度,小公子又揚起聲音加了個稱呼:“秋烺哥哥?”
古樹下,黑衣影衛如亘古冷石般靜立。
聽不見回答,郁安後仰着晃動搖椅,衣擺猶如飛蟲撲花,在地面一觸一分。
“秋烺哥哥——”他拉長聲音喊。
下人們早被遣退,各自尋了陰涼處避暑,所以郁安的喊聲隻有窗外的秋烺能聽見。
是獨喚他一人。
逃避不過,秋烺揚聲回複:“何事?”
依舊是磨人的啞,郁安聽多了卻覺得好聽又順耳。
終于等到了回應,小公子将搭在腹上的古卷放回桌案上,坐起身來邀請道:“進屋來罷,外面怪熱的。”
又是一陣靜默。
午後的陽光強烈,注視那一大片發亮的綠葉太久,郁安不由眯起眼睛。
隻見窗邊黑影一掠,勁瘦修長的人就站在了屋内木質地闆上。
郁安顧不上再去瞧綠葉,立即揚起笑容,“秋烺哥哥!”
見他隻因自己的出現就如此歡喜,秋烺不解地蹙了蹙眉。
但一切隐在面具後,并不叫小公子發覺。
郁安笑着從搖椅上起身,快步迎過來:“外面太熱,快來歇一歇。”
靠得近了,黑衣影衛不着痕迹地退了半步,有意同他拉開距離。
郁安立即察覺到這份疏遠,上前的步子一頓,定在了三尺之外。
他站在那裡,帶着幾分愕然地看向秋烺:“秋烺哥哥……”
靠近窗台,幾縷入室的陽光在後背灼燒。
秋烺頂着這份熾熱,語氣淡淡道:“屬下位卑,不配與公子親近。”
郁安臉上的笑意褪去,輕聲道:“不要說這種話,你答應過我。”
小公子眸中閃動着的情緒并不難猜,是未順心意的茫然與傷懷。
秋烺移開目光不去看,停了幾秒,默默道歉:“屬下知錯。”
郁安道:“你知道我喜歡你叫我什麼。”
秋烺當然知道,甚至可以說記憶猶新。
送出面具那夜,少年曾歡喜地允許他可以直呼其名。
說話時,那對眼眸亮若繁星,遠勝一切人間燈火。
回憶裡的雙眸如今粹滿傷感,是因為他的遠離。
秋烺說不出自己心中是快意還是不忍,心髒猶如一望無際的永夜平原被夜風肆意吹挂刮着。
終于,他出聲喚道:“郁安。”
這是郁安第一次從秋烺口中聽見自己的名字。
無甚感情,卻如水攜流沙,說不出的好聽。
郁安極輕地勾起唇角,擡步向秋烺靠近一步。
這次黑衣影衛沒有後退。
于是少年仿佛得到鼓勵似的,小心向對方伸出手,勾住一截冷玉般沁涼的小指。
見秋烺擡眸看來,郁安露出一個小小的笑,又低聲喊他:“秋烺哥哥……”
小公子笑得乖順,生機勃勃的模樣像是夏日風中搖曳的常青樹枝。
秋烺看着,心原之上的狂風漸漸止歇,風停雨住之後之餘甯靜。
他任由對方勾着自己的小指,指尖微蜷,伸出另一隻空手擦去了少年額角的一抹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