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玮舟目光黏在郁甯身上不放,像是能透過那層薄紗窺視其中真容。
郁甯側過臉去。
郁安則向前一步,為自家姐姐擋開那叫人反胃的目光。
蕭玮舟收回眼,對蕭語蓉笑道:“舟車勞頓,語蓉要好生歇息才是。”
一說到自己的身體,蕭語蓉又咳了一聲,慢聲道:“表哥所言極是,語蓉這就去休息。”
簡單地和郁甯告了别,蕭語蓉搭上侍女的手,被引着往山莊内走。
尚書千金的背影消失不見,郁安的目光落回背對晚霞那張逍遙公子的臉上。
他冷聲道:“你居然還敢來?”
“小公子說笑了。”
蕭玮舟大方的一展扇子,搖搖扇柄帶來一陣拂發,“蕭某行事端正磊落,又有何不敢來?”
少年郎被這份無恥态度噎了一下,眉頭緊鎖,“你想幹什麼?”
蕭玮舟道:“不過是想和小姐打打招呼罷了。小公子這樣緊張作甚?”
眼見着高自己一頭的人又要越過自己,肆意掃視長姐,郁安冷笑一聲:“你也配?蕭玮舟,你真是好不要臉……”
他上前一步,正欲把這人罵個狗血淋頭,卻感受到自己的手腕被身後人輕輕拽了一下。
到嘴的罵聲止住,郁安被迫保持安靜,隻是冷漠地看向蕭玮舟。
郁甯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我與你,沒什麼好說的。”
這是在回絕蕭玮舟。
從沒聽過她用如此陌生的語氣同自己說話,蕭玮舟急切地喚出一聲:“甯兒!”
郁甯從郁安身後走出,素色衣裙被夕陽染成绯色,一如那夜獨身在眠柳樓與衆人對質時的不讓分毫。
輕紗浮動,裡面的人似乎擡起了頭。
蕭玮舟立即柔聲解釋道:“甯兒,之前是我一時沖動,隻想着你别走,忽視了你的想法。我知錯了,你知道的,我并非有意……”
“夠了,”郁甯輕輕打斷他,語氣平淡,“此時此地說這些,又有何意義?”
“甯兒,你知道的,一切都是出自真心。你……還在怨我嗎?”
蕭玮舟想上前拉人,惹得周遭一衆看好戲的目光更加熾熱。
郁安心平氣和地打掉他的手,笑了一下:“自重啊,蕭公子。”
郁甯則是搖了搖頭,對蕭玮舟說:“我不怨你,隻是不明白……”
後半段話淹沒于四起的喧嘩聲裡,蕭玮舟能沒聽清,隻聽得見周圍關于承正王府也參與了山莊之行的議論聲。
這趟遠行真是熱鬧。
郁安分去了一點注意,瞧着一架白木馬車靠邊停下,一道修長身影從中下來。
那人未理會四下的交談聲,被卑順的宮人領着往大門走。
白玉冠,錦繡袍,眉目端正,舉止大方,好一個俏郎君。
俏郎君被衆人簇擁着往前走了幾步,忽然若有所感般,朝他們的方向看來。
然後定在了某處。
怔然一秒後,他立即做出了決定,快速打發了那些湧上來的人,擡步往這邊走來。
喧鬧的人群陷入安靜。
郁甯有些疑惑,偏了偏腦袋,終于看見了逐漸走近的人。
隔着白紗對上那人的目光,幾乎是一瞬間,她的思緒又回到星月夜,客船中,那頂瑩潤的玉冠,以及那聲發自内心的誇贊上。
失控冷言相對,卻換來由衷的溫柔笑顔。
是那個最讓她記憶猶新的,玉面郎君。
時隔多日,玉面郎君站在距離他們幾步開外處,克制地喚她:“……郁姑娘。”
郁甯攥緊了衣袖,為自己那晚的莽撞而自羞。
她欲發聲:“你……”
蕭玮舟卻看出二人頗有淵源,忍無可忍地質問來人:“你是何人?”
不用玉面郎君發話,郎君身後的下人就自覺呵斥道:“大膽!見了承正世子,為何無理?!”
承正世子,邝橼?
郁安對來人的身份有了認知,感覺到長姐又拉了拉自己的衣角。
他俯身下去,隻聽郁甯低聲道:“此人曾對我伸以援手,本性不壞。”
郁安了然地點頭,卻沒立即放下戒心。
邝橼救過郁甯,若說萍水相逢,卻又三遞拜帖,恐怕居心不純。
但能不畏人言,倒也算有自覺。
那廂蕭玮舟一聽來者身份,氣勢就低迷三分。
他搖着扇子,笑道:“原是世子,失敬失敬。真是誤會一場。”
咄咄逼人的态度在眨眼間就已轉變。
邝橼神色未變,如玉面龐始終帶着似有若無的笑意,任誰見了都道一聲好脾氣。
蕭玮舟卻覺得這分笑意是活脫脫的嘲諷,臉上和善的笑容幾乎要維持不下去。
邝橼道:“我久不參與京中事,不知公子姓氏,還望海涵。”
他說話的聲音叫人聯想到遠天星光,不算驚豔,但勝在輕緩不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