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甯知道這些貴族在笑什麼。
在一衆譏笑聲裡,她神色鎮定地跟在郁太尉身邊,說話時聲線平穩。
見殿中的掌權女官登記好郁家人的名冊,郁太尉同自家夫人開始同相熟的官員及家眷寒暄,郁甯也有了獨處的時間。
頂着一衆目光,她欲尋個不招眼的角落安靜待着,忽然被自家弟弟扶住手彎。
“阿姊。”
郁安站在郁甯身側,略略傾身,替她擋開那些好事者不善的眼神,表情自然,“阿姊,這裡太無趣了,陪我去後面逛逛好不好?”
郁甯明白這是弟弟替她脫身的借口,眼神微暖,便輕聲答應。
來到殿後清湖邊,周圍低聲交談的達官貴人也少了許多。
郁安領着郁甯坐進一方涼亭,那裡既不遠離喧鬧世俗,又能獲得悠閑觀湖的雅靜。
桌上瓜果茶水齊全,郁安為姐姐斟了一盞茶,見郁甯臉上還微微發白,便笑意盈盈地逗她開心。
如是幾番,郁甯的心情也放松下來。
她放柔聲音與弟弟說着話,忽的聽見一道婉轉又清晰的女音——
“郁姑娘,别來無恙。”
郁甯尋聲看去,與一身素雅白衣的蒙面女子對上視線,與之相關的記憶也接踵而來。
清麗面,濃花香,輕扣薄紗,豔若明珠。
郁甯站起身體,看着白衣女子緩步走近,溫聲回答:“别來無恙。”
待那女子走近,郁安也自覺起身,看了看對方有些眼熟的眉眼,笑道:“姑娘與我阿姊相識嘛?敢問該如何稱呼?”
直問姓名未免失禮,郁甯看向弟弟。
白衣女子卻完全不在意這一點,快速回道:“你可以叫我明珠。”
郁安點頭,笑容更甜:“原來是明珠姐姐,久仰久仰。”
兩人對視幾秒,彼此都心知肚明這不是二人初次見面。
明珠倒是見過對方為尋人多次來眠柳樓鬧事的景象,可由于關注的重點不在這位郁小公子身上,便也不拆穿對方,隻表示自己有話和郁甯說。
見郁甯都點頭應好,郁安極懂事地轉身走開,将涼亭留給她們。
走出數百步,徹底遠離那垂着紗帳的涼亭,郁安停下腳步,靠在樹邊看向清澈湖水。
看了一陣覺得沒意思,他收回遠眺的視線,擡頭望了望頭頂綠意盎然的樹葉。
日漸西沉,郁安随意用袖子扇了扇風,一面看樹一面出聲道:“秋烺哥哥,樹上涼快嗎?”
他斷定自己的影衛就蹲在樹上,因為附近确實也沒有其他可以藏身地方了。
他的态度太笃定,站在樹梢的秋烺不能視而不見,疑心小公子有火眼金睛才輕易看出他的藏身之地。
聽不見秋烺作聲,郁安慢悠悠沖樹上伸出一隻手,“秋烺哥哥,你聽見我說話了嗎?”
見秋烺還是沉默,郁安晃了晃舉起的手,拉長聲音喊他:“秋烺哥哥——”
一聲還未喊完,隻聽樹葉沙沙響動,樹梢一動,黑衣影衛已經跳下樹來,一雙鳳眸冷淡如水。
他手臂一勾,将樹下的少年人帶入懷裡。
兩人一起藏進隐蔽的樹後。
樹幹粗壯卻不能将兩人的身形完全擋住,郁安揪住秋烺的衣袖,在受限的空間裡,小心向對方靠近。
秋烺将他按進懷中,将他們的身影徹底藏好。
郁安聽着緊貼着自己的胸膛中的心跳怦怦,擡頭看向秋烺,小聲道:“秋烺哥哥。”
乖巧安穩的模樣同方才招手時的散漫截然不同。
秋烺攬着他的腰身,對上少年蠢蠢欲動的眼神,眉心微動,直覺對方又要鬧。
他不由低聲警告:“公子還是注意些。”
郁安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沒事,不是有你嗎?我們不會被發現的。”
他墊了墊腳,伸手勾住秋烺的脖子,一面加深這個擁抱,一面惬意開口道:“要拜托秋烺哥哥留意我阿姊那邊的動向,她和明珠說完話,估計就要來找我啦。”
脖子被柔滑的面頰貼着,秋烺揭力維持着冷酷自若的态度,根本無心在關注其他。
可公子下的命令,他也不得不聽,隻好抽空留意遠處涼亭的動靜。
看不見其中情景,隻能看見亭外紗帳迎風飄飛。
郁安很喜歡看秋烺認真做事的模樣,視線黏在對方的面部不放,雖然看到的多半是面具,卻完全不受影響,依照着記憶描摹對方的容貌。
這目光如有實質,叫秋烺難以維持鎮定遠眺的狀況。
在少年又一次湊上來的時候,秋烺垂眸,忍無可忍地喚他:“公子……”
郁安被冷眼看着,還不知悔改,擡頭在對方流暢好看的下颚親了一口。
秋烺眼眸微沉,欲出言制止。
郁安貼着他,表情無辜地提醒道:“秋烺哥哥,做事要專心。”
于是秋烺隻得作罷,又面無表情地看向涼亭。
眼神像結了一層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