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黑黝黝的地帶,郁安視野一亮,看見清冷月光照亮四野。
散着微光的花草無風而動。
玄光宗的地牢建在這幽深山谷裡,周圍齊聚着開了靈智的奇花異草和嗜血異獸,各類生物對血腥味感觀敏銳。
薛無折沒有久留,一路帶着郁安回了二人修行的念塵峰。
念塵峰坐落最東,是遠塵仙君為兒子親自點出的仙峰,位置一流,靈氣充裕,道旁角落都是靈草,仙石堆砌成山。
郁安被帶回了薛無折半山腰的小院。
雖然行過拜師禮,但作為不被小仙君重視的親傳弟子,薛無折不被允許去到峰頂。
峰頂主殿法寶雲集,各類珍寶不斷,必定有修補療愈的靈藥。
可越獄潛逃,貿然上去難免會被守株待兔,雖然帶着半山腰也沒那麼安全就是了。
鐵鍊斬斷的一瞬間,身為符修的三長老必有感應,此時恐怕已經集結弟子在四處搜人了。
郁安被放在了一側偏房,薛無折取來靈藥為他止血。
靠在床頭的郁安将那青綠小瓶接了,垂首掀開破爛不堪的衣料,倒在腰腹的傷患處。
藥粉粗糙,灑在傷口上鑽心的疼。
但這點疼還算能忍,郁安指尖頓了頓,正要繼續上藥,就聽見身邊的青年關切的聲音。
“師尊,我來幫您。”
他避開那隻伸過來的手,擡起眼睛,對上那雙清亮的丹鳳眼。
這人言行氣質和禮肅頗為相似,但聽話的模樣扮得太過,不似傳言中一心向道的正道好人,倒真像個尊師重道的乖順徒弟。
可那雙眼睛情緒明滅,叫人看不穿真實想法。
郁安聲音淡漠:“怎麼會去地牢?”
“聽聞玄光宗有變,怕您受苦……”
薛無折觀察着他的臉色,乖乖認錯:“是弟子來遲了,求師尊原諒。”
“無礙,”郁安沒計較他的緩不濟急,“你有心了。”
薛無折垂下眼簾,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師尊……”
他隻來得及喊出一聲稱呼,下一刻就聽見院外傳來人聲。
源水長老撚着符咒,順着氣息親自追查至此,身後跟着一衆氣勢洶洶的内門弟子。
“不知長老深夜來訪,有失遠迎。”嗓音平和溫潤,聽不出一點怯弱。
“薛無折,你可曾見過宗門逃犯?”
“不曾。”
這無疑是一波嚴苛的搜查,待在芥子空間内的郁安卻安然度過。
腹部受傷最重,幾乎被洞穿,普通靈藥隻能堪堪止血,更不必求填補血肉了。
郁安将傷口處理完,而後靠在角落,觀察了這方天地。
行走天下的無折公子,儲物戒裡東西少得可憐,一眼就能望到頭。
宗門佩劍及各類法寶被分門别類置在架上,靈石則堆在一邊,中間沒有雜物,寂寥地空出很大一片空間。
追兵來得太快,薛無折道了句“抱歉”就直接将郁安甩了進來,根本沒管這地方能不能藏人。
儲物戒可以隔絕氣息,不出意外确實能躲過搜查。
離了飲血藍螢和壓制修為的玄鐵,郁安緩了會神,覺得身體在以極緩慢的速度恢複。
可腹部受損太嚴重,丹田盡毀,元嬰也早在折磨中碾碎了。
而今積攢靈力都成問題,又無法調動修為修複身體,隻能靠體修本身的魄力扛過去。
這苦頭郁安吃了,将來報仇自然也有他一份。
他可不是什麼以德報怨的好人。
在芥子空間裡緩了會神,眼下郁安氣力是恢複了,但在薛無折應付過追查、一臉愧疚地放他出去之後,還是白着臉撐在書案上。
瞳眸微縮,似在忍痛。
薛無折體貼地過來攙扶,“師尊小心。”
郁安呼吸放輕,将身體重量往對方身上一壓,吐字緩慢:“拿藥來。”
薛無折将他安置在床榻上,很快就取藥回來,将一瓶回春培元的丹藥遞過來,剩下的靈草則連同繃布一齊擱在了案上。
這些東西品階一般,都是宗門内統一發放的。
郁安咽下丹藥,感覺到體内聚斂起靈氣,可不出片刻又流沙般消散了。
青年面上似有不快,薛無折看了一眼他蒼白的臉色,垂下目光專心包紮。
施完療愈術法,薛無折遞給郁安一套幹淨衣物,“峰頂有人駐守,先委屈師尊了。”
郁安不回話,兀自将那套衣服接了過來,阖眸靠上了床頭。
這幅拒絕溝通的傲慢樣子和從前如出一轍。
薛無折仿卻佛适應良好,恭敬地行了個弟子禮,“弟子告退。”
他安靜地退了出去。
折騰了這麼一番,早就過了子時。
郁安緩慢地換了衣服,看也不看滿是鞭痕的身體,重新往床上一倒。
西沉的月光靜谧灑落,透過輕透的窗紙照入室内。
剛開始隻照着窗台,随着時間推移漸漸移至床邊。
床上的青年無知無覺,已經陷入了沉睡。
皎然月色映亮了紅木腳踏,在萬籁俱寂之時,遠方傳來了風聲。
銀白的光線如水浮動,忽然有生命般,扭曲翻湧化,沿着床榻棱角綿延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