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無折笑盈盈地追上來,柔聲道:“師尊莫氣,弟子說笑呢——您想知道的事,弟子一定知無不言。”
二人來的時機正巧,遇上了聆仙派一年一度的納願會。
所謂納願,便是祈願送符。
常年服務皇室的聆仙派會打開東山禁制,無論尊卑都能上山拜會,求得祈願符篆,這一年都能順遂如願。
财運姻緣,子嗣功名,隻要虔誠祈願,都會應驗。
這仙門與塵世勾連太多,染上人間煙火,頗受這一帶百姓的信任,興辦納願會之後威望更重,門派雖小卻是五大宗中最受凡人推崇的。
而每年此時,民衆們不遠千裡都要趕來,即使沒搶到祈願名額,沾沾仙家氣運也是好的。
所以官民們興緻勃勃,皆是為納願會而來。
既然知曉此事,二人自然要去走一遭。
出入京都的人群中,不乏有挽發佩環的紫衣者,袖袍紋雲,是聆仙派的标志。
百姓們對這些人恭敬有加,是以被探究漠然的視線一盯也隻有忍耐,不敢沖撞。
看得出來那些人是在觀察入城者,初入城的薛郁二人低調至極,素衣簡飾,并肩而行。
面色自若穿過了三兩成對的紫衣人,拐入一條叫賣不絕的寬巷。
長街人流如龍,集市琳琅喧嚣。
有車馬疾馳而過,青年及時攬過身旁人的腰身,為對方擋去危機。
揮袖遮去塵風後,他輕輕一笑,“夫人,當心些。”
被他按進懷裡的“女子”擡眸看他一眼,眸光如月,隻微微颔首。
而後動作極自然地拉下那人放在自己腰上的手,在人來人往的注視中遲疑一瞬,握住對方的手腕沒松。
似乎被這個半帶依賴的動作取悅,俊秀青年眉眼間的笑意更深了,幹淨得像是山間清露。
要借參與納願會的名頭探查聆仙派,又不引起城中巡查弟子的戒備,兩位結伴男子遠沒有一對道侶更掩人耳目。
見郁安毫無波瀾地換上裙裝,又利落地绾了個簡單發髻,薛無折表現出幾分驚訝。
“師尊真是……無所不能。”
郁安沒去探尋他的話是贊是嘲,對着靈鏡檢查有無不妥。
薛無折來到他身前,将那張如畫容顔看了又看,這才擡手為他改易五官的特質。
減去鋒芒,增添柔美。
做完這些,他凝視着眼前眉目秀雅的人,“師尊怎麼樣都是好看的。”
嗓音輕柔,丹鳳眸中卻是幽深的黑。
回憶結束,郁安沒去想之後薛無折又讨打的事,隻知道從剛才開始這人就一直像在取笑。
他面上則恰到好處綻開一抹淺笑,手下卻不斷用力,似乎要将那節手腕掐斷。
薛無折溫和如舊,隻含笑握上他使壞的手,五指交錯,與他十指相扣。
郁安動作一頓。
兩人互動得太自然,一旁看了許久的賣钗女不由掩唇笑道:“兩位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薛無折視線落過去,臉上還帶着溫柔的笑痕,“是麼?”
那女子笑着點頭,薛無折往她攤上一瞥,目光在一支木花簪上都停了片刻,姿态随意似乎是臨時起意的挑選,沒有猶豫就向對方問價。
那女子道:“貴夫人發間的那支已是上品,仙長又何必再破費?”
薛無折目光從那木簪紋路上移開,看向那攤販時眼神很溫和。
“仙品凡品不過都是器物,何況買钗不過是為讨我道侶歡心,又怎會計較身外之物?承蒙姑娘美言,在下心中歡喜。姑娘手藝精巧,不買一支實在可惜。”
那女子被他哄得笑容滿面,報價之後就幹脆為他遞上那支木簪。
“祝二位恩愛白首,此生不離。”
薛無折接過木簪,對她彎眸道謝,丢下一句“買金在桌上”,就牽着郁安走入熙攘人群。
轉瞬之間,這兩位滿身靈氣的仙修就消失了。
那賣钗女心歎真是一對自在眷侶,看向桌面時,隻找到一隻靈囊。
打開囊口,入目是半山高晃得人眼疼的金銀。
且不知那賣钗女最後是何反應,郁安被薛無折強拉着要佩簪的行徑逼得退到一邊。
看着退開好遠的人,薛無折語氣很是感傷:“師尊不喜歡?”
這人碰到他頭發就要磨磨蹭蹭半天,郁安隻是不想浪費時間。
手下快速挽好發,他将手對着薛無折一攤,“簪子。”
薛無折稍稍一頓,将木簪遞了過來。
郁安将木簪往千機髓旁邊一别,兩簪質地有别,卻雕花紋樣卻很是相似,所以也不算突兀。
薛無折将那兩根簪子看了看,而後緩緩露出一個笑。
“師……”
輕柔字音沒有組成字句,薛無折聽見了身後突兀地傳來呼喚——
“辛……辛木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