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前,臨陽城内。
因綿水村裡還留着謝劍尊和季堂主的劍,臨陽城駐點的長老便對這荒村格外關注,所以城郊開始下雨的第一時間,她就派出了弟子去探查。
誰知道當天夜裡那幾個築基期的弟子就出事了,修為散盡成了普通人,甚至比普通人還不如,他們中有個天資不太好的,已經有一百五十歲了,沒了修為之後幾乎是油盡燈枯,全靠丹藥吊着一口氣。
想續命除非修為上更上一層,可他修煉到築基都用了一百多年,現在這種行将就木的樣子,哪還有下個一百年。
次日早晨,這名弟子用自己的劍割破了喉嚨,帶着一臉枯槁如樹皮的褶皺和老人斑隕落了,走的十分不體面。
衆人見了,難免生出唇亡齒寒之感,長老想派人再探雨霧時,駐點内的弟子們面面相觑,皆是神色猶豫。
臨陽城駐點的長老名叫莊淨秋,她是金丹期修為,和内門那些金丹期的弟子不一樣,她沒有一張朝氣蓬勃的俏麗面孔,而是雲鬓花白,如同尋常人家的慈愛的老主母一般,單從外貌上便能看出,她壽數最多剩下十餘年,此生大概要止步于金丹期了。
但她身着劍宗長老校服,眼神清明,目光凜冽如霜,她站在一群遊移不定的弟子面前,堅定的就像一把深深插.入岩石的劍。
活了快三百歲,她哪裡會不知道底下這群孩子在想什麼,于是歎息道:“諸位的顧慮我明白,此番再探綿水村,不要求諸位深入,隻是探查雨霧範圍是否擴大……”
然而還不等她說服衆弟子,門外便踉踉跄跄的奔進來一人,正是今日在城外監控臨水村雨霧動向的弟子,那人似是極度恐慌,跌跌撞撞的推開衆人,撲倒在莊淨秋面前。
他這幅樣子,莊淨秋如何還猜不到綿水村又出事了,她把人拎起來,一道清心咒打入這人眉心,幫他穩定了心神,才急聲問:“發生何事了?”
那人擡頭,因為驚懼,已是淚流滿面:“莊長老,綿水村的雨霧突然快速擴張,我們來不及做任何反應,城郊的幾座村子已經被雨水吞沒了!那怪雨已經向着臨陽城來了!!隻需……隻需一盞茶……”
莊淨秋神色變了,隻思索一瞬,她便高聲叫人:“快去!向雲寰殿發出‘鶴鳴令’!!”
有人領命,匆匆離去,剩下的人騷動起來,他們今早剛目睹了一位同門自我了斷,也見過那些死狀詭異的乞兒屍體,誰也不想自己也淪落到那種地步,不安和恐懼在駐點的院子裡快速蔓延開。
不知是誰第一個喊了聲:“長老!我們禦劍走吧!”
像是打開一個突破口,又有兩三個人跟着喊起來,其他沒有說話的弟子也是目光閃爍。
面對這一院子的亂象,莊淨秋扶着腰側佩劍中氣十足的喊了句:“安靜——!”
議論聲停了,衆人看向她。
莊淨秋胸口起伏,她深吸口氣平複心緒,這才沉穩開口:“諸位,身為雲寰劍宗弟子,當時刻謹記劍宗規訓,當年祖師一人一劍平定桑洲妖禍,不惜以元神為祭封印妖王,換得桑洲群妖俯首,琅洲千年安甯,祖師坐化前曾有遺訓,不求劍宗千秋萬世,但求門下弟子心懷浩然劍氣,長存君子之風。”
“識得乾坤大,猶憐草木青*,這便是劍宗規訓。”她炯炯有神的眼睛掃過下面每張或蒼老或稚嫩的面孔,“千年來,琅洲各國将國境内發現的秘境、靈石礦脈全部上報供給劍宗曆練、開采,你們修煉用的靈石,還有每月的月奉,是各國征收、百姓供奉上來的……”
“他們性命脆弱如同風中草木,求的便是這一分憐惜,如今災禍臨頭,我等若是龜縮退避,如何對得起手中三尺長劍和堂堂七尺之軀!”佩劍出鞘,劍光雪亮,她将長劍梗于胸前,皺紋橫生的一張臉上滿是堅毅:“我莊淨秋,雲寰劍宗臨陽城執守長老,誓與全城百姓共存亡!”
她逡巡過每個人,握劍的手松了又緊:“不想留下的,可以走了,趨利避害乃是人之本性,我不會強求,隻是離開後,便不再是劍宗弟子了。”
……
臨陽城内,雨霧連綿,整座城池都像被籠罩在一層厚重的灰色紗幔中,正值晌午,應該是一日中最熱鬧的時候,此時城内卻是一片詭異的寂靜,連風聲與蟬鳴都沒有。
從上空禦劍俯瞰便會發現,陰雲如巨獸的深淵大口,籠罩了整個臨陽及周圍村落,城池之内草木凋敝,一切生命都褪去了顔色,與周圍的蒼蒼青山形成鮮明對比,像華美織錦中突兀的融入了一團淡墨。
季雲涯目力極好,指着北城門道:“師兄,好像有幸存的百姓準備從北門撤離。”
謝檀衣望向那裡,一團團光暈在街道上緩慢的移動,那是靈力凝成的結界,但結界的範圍不大,搖搖欲墜的護住其中四五個百姓。
跟着他們的是上次去過綿水村的刑律堂弟子,因為經曆過妖霧,所以一眼就看出那應該是臨陽駐點的弟子在用結界為百姓遮蔽雨霧,就像上次他們撤離綿水村時,季雲涯做的那樣。
都不等謝檀衣下命令,這些弟子就打開結界下去支援了,謝檀衣和季雲涯也開了結界,緊随其後闖進一片雨霧中。